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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是勛說要徹底取消關卡稅,這話要是被曹洪聽到了,他絕對不會饒過是勛——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親戚也沒有情面可講!
是勛擺擺手:「故謂今時不宜也。」天下還亂著呢,需要那些將領去率軍打仗,你不讓他們發財,他們還能踏下心來跟著你嗎?起兵謀反都是可能的。得等天下太平了,基本上削了將領的兵權,不怕他們亂來,才能這麼幹哪。然而——「今之策也,朝廷設職以督導之,罷近途之關津……」距離太近的關卡,必須得給停了,好麼,我出城三里你收一回稅,再走三里再收一回稅,我這買賣還干不干啦?——「並定其上限,且抽其一也。則朝廷既可得利,商賈又少其害,異日罷設,也好措手。」
在原本的歷史上,魏文帝曹丕在延康元年下詔,規定日後關津之稅,不得高於十一——也就是說,最多收取十分之一的貨物。由此可見,亂世當中各地的亂收稅有多嚴重,額度有多高啦,估計一車貨走不上百里地,就撞見好幾回收20%的,最終連渣子都剩不下……
是勛說朝廷得定個上限,不能讓地方上亂收,而且還可以從中抽頭,不用多,再十分之一就好了,積累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至於收稅的上限是多少,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個再說,我現在還不能給出具體的數字來。
曹操說這條計策好——一方面能來錢,一方面還限制地方勢力,他不喜歡才怪哪。
是勛說第三策,必須推翻歧視商人的政策。其實話說起來,這些政策也都形同虛設,說什麼商人不能穿絲綢,不能乘馬車,只要有錢,買通了地方官兒,還擔心這些禁令嗎?後來明朝也有類似禁令,甚至更嚴格,不同身份等級的人只能穿特定樣式、質地的衣服,可是到了中後期,你往大點兒的城鎮裡一站,滿眼都是穿著黃色綢衣的平頭百姓——啥禁令啊,完全沒人搭理。
就算商賈不得為吏這一條,也未必能夠嚴格遵守。別的不說,商人發家以後,大可以向地方豪門投獻(事實上,不投獻也很難繼續發展下去),把子弟送過去當門客甚至聯宗,那就有機會出仕了。只是一條,你這種出身,當小吏沒問題,想升官兒就有無數烏雞眼盯著,為了搶奪自己也未必能霸得到手的空位,讀書人也是可以放下節操,無所不為的。除非朝廷廢除禁令,並且皇帝親自選拔——比方說武帝時代的桑弘羊——否則玻璃天花板永遠存在。
而且,向來朝廷徵兵也好,戍邊也罷,對於那些最艱苦的活計,只要強迫參與,首先考慮的就是囚徒、贅婿,以及商賈。
話再拉回來說,即便這些禁令大多形同虛設,終究是高懸在商賈階層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定哪天就會掉下來,官員們只要想收拾你,這是最方便揪的小辮子。這就使得一般士人家庭不願也不屑去經營工商業,頂多把家中讀書不成的分支子弟推出去賺錢——反正資源有限,本來薦舉出仕也輪不到他們——由此惡性循環,整體社會輿論對工商業的輕視就越來越嚴重。
所以是勛說了,想要發展工商業,就得從根子上廢除那些身份限制令。
曹操捋須沉思,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似此三策,宏輔可為操辦否?」
是勛連忙擺手:「除第一策,勛必不辦也!」
第四章、夢中殺人
是勛想要大力發展工商業,給曹操出了三個主意,一是自己先用個人名義搞起來,二是加強對各地關卡稅收的監管,三是廢除各種相關工商業的禁令。曹操聽得貌似有理,就問說你願意來幫我辦成這些事兒嗎?
是勛趕緊擺手,第一件事兒我當然可以干,後面兩件麼……哥哥你饒過我吧!
是勛說我光出出主意,這要泄露出去,就肯定豎敵無數了,還能再親手執行嗎?我非死無葬身之地不可!後面那兩策,一要徐徐圖之,二是挑選那些本來就招人恨,債多不愁、虱多不癢的酷吏,讓他們去具體執行。「設主公身無罹險,安忍國藩被刃?」
是勛拿典韋舉例子,說曹操你要是並未陷身險境,你忍心讓典韋去搪箭挨刀嗎?我是你親戚,是你身邊的謀士,又是朝廷重臣,你捨得把我放到滿天飛箭的險惡環境中去嗎?為這事兒最終廢了我,你就不可惜?這種事兒當然是派那些強硬的小角色去執行啦。
「誰可辦此?」
是勛搖頭:「吾不言也,若言,又罪人,且為主公所疑。」
曹操聽了這話,不禁仰天大笑:「吾知之矣——且再商議。」
曹昂聽得一頭霧水,就問是勛:「姑婿所薦究為何人,因何不肯明言之?」曹操說傻兒子你也別問啦,他是肯定不會說的,使個眼色,那意思:等光咱爺兒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你姑婿現在要避嫌。
其實是勛故意不提人名,還說怕曹操懷疑自己的用心,曹操一琢磨就明白啦,是宏輔是怕我懷疑他公報私仇。那他還能舉薦誰了?肯定是趙達啊。我知道趙達得罪人多了去了,所以也不怕再多得罪幾個,這活兒給他正合適,但問題他還撐著校事那一大攤活兒呢,我暫且還離不了,所以……「且再商議」。
談談說說,時間就挺晚的了,擱後世相當於十點來鍾,擱這年月,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洗洗睡了。當然啦,曹操精力旺盛,一般情況下不到午夜不肯就寢,還扯著是勛問東問西的。是勛趁機提出要求:「吾腹飢矣。」曹操說你就是事兒多,我聽說你一天吃五頓飯,怎麼就不見你發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