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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來,閒得無事,只好又把經書給翻出來了。《詩》既已注完,下一部是《尚書》,可是《書》太過深奧,除了其中一兩篇外,是勛前一世也沒怎麼仔細研讀過,就覺得如同狗咬刺蝟——無從下口。自己是不是應當接下前往青州去迎鄭玄的工作呢?若能得著鄭玄的師法,拿到他的經注,再篡改起來那就容易多了啊。
晚上還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睡。是勛心說我忍住了不騷擾你還不成嗎?有必要一定分房嗎?曹淼未免太過小心了吧。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解脫外衣,曹淼派來幫他展席鋪褥的丫環也在一旁相助,可是也怪,眼瞧著自己都要鑽進被窩裡去了,那丫環卻還不肯走。
是勛瞟了那丫環一眼,隨口調笑道:「汝不出去,難道今晚要陪我睡麼?」那丫環低著頭,雙手緊張地揉著自己腰上的衣帶結:「主、主人若有吩咐……」
是勛心裡一跳,心說這是怎麼個意思?這丫環是曹淼從娘家帶來的,平常最聽她家小姐的話,曹淼讓向西她絕不向東,曹淼讓帶劍她絕不佩刀,就絕無瞞著主母來勾搭家主的道理,難道說……
要是曹淼開門見山地允許是勛再納一個妾,他如今空房寂寞,說不定就順杆兒爬了——那六名帶刀侍婢雖然說不上千嬌百媚,比著徐州的甘氏、麋氏更差得很遠,也勉強夠看——可是這麼不明不白的……她不會是在試探我吧!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存在,是勛當場泄氣,擺擺手就把那丫環給轟出去了。可是等躺下以後,他又有點兒懊悔,完了又不禁想起了小丫環月兒……曹淼把月兒留在鄄城看顧管巳,究竟是故意的呢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月兒年紀也不小了,自己也該及早下決斷,要麼想辦法收了,要麼給許配個好人家,總不能耽誤了姑娘的青春。
翌日起身,曹淼過來伺候他洗漱,是勛就當面問道:「昨夜之事……你究竟是何用意?」曹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妾身暫時不能侍奉夫君,管氏又在鄄城,夫君夜夜獨宿,難道便不寂寞麼?」
是勛聽了這話該怎麼回答?直承自己很寂寞,昨晚一時想太多錯過了,今晚你再給派一個來?他還沒這麼天真,老婆隨便一釣魚就上鉤。可是也不好撒謊說自己不寂寞,萬一曹淼確實是好心呢,就把路都給堵死了呀……
當下只好含糊地回答:「為夫暫無此意。」聽清楚沒有,暫時的哦,你別想讓我賭咒發誓一輩子都不再納妾!
曹淼轉過頭去,故意不瞧是勛:「妾身見夫君時常往蔡氏家中去,還以為寂寞得很呢……」啊呦,原來是這樣。是勛這才明白,敢情老婆是吃醋了,還是吃蔡琰的醋——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我跟蔡琰清清白白,根本就沒啥事情發生啊!
這可耽擱不得,當下趕緊撇清。曹淼卻道:「她是孀婦,家中並無男子,夫君時常登門拜訪,須防流言,便無私也似有私啊。」是勛緊張地問她:「難道許下已有流言了麼?」曹淼搖頭:「妾身只是希望夫君防微杜漸罷了。」說完這話,象是瞧著是勛面色不豫,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炫耀:「此為夫君奏章中語,妾身可用得對麼?」
是勛心說對,對,防微杜漸這個成語用在這兒正合適——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己的靈魂來自後世,一時沒過腦子,倒是幸虧曹淼提醒,這見天兒往蔡家跑,就可能會影響到文姬的清譽啊。當然啦,倘若自己有意納蔡琰為妾,那就沒啥關礙,終究此時的社會風氣還沒後世那麼保守。然而……自己真的願納她為妾嗎?
蔡琰在是勛心中,就和徐州的甘氏一般,都是一尊玉像。甘氏其美如玉,自己難免妄想,而蔡琰其潔如玉,卻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者也。女作家是用來拜的,用來做紅顏知己的,還真不好直接迎進家門。即便自己現在還是單身,都未必膽敢娶蔡琰為正室,更何況納她為妾呢?不可褻瀆啊,不可褻瀆啊,余身雖在混沌亂世,卻仍然希望內心深處可以保有潔淨的一隅啊。
當下捻著鬍子,半晌不語。曹淼見他這般模樣,倒有些慌了,當下小心地試探道:「莫非,夫君真有意納蔡氏為妾?若真如此,妾身遣人去……」是勛都懶得聽她說明白是遣人去說合,還是遣人去教訓蔡琰,就煩躁地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蔡伯喈之女,豈可為人做妾?此事為夫自有主張,汝且休再妄語!」
第十七章、含飴弄孫
隔天是勛又去拜望曹操,獻上了蔡琰年前才剛默寫下來的幾篇蔡邕的章記。趁著這個機會,他就跟曹操商量:「蔡氏孀居已久,其年尚在青春,難道便永遠獨守空閨不成麼?蔡公既歿,曹公便如同她的家長一般,理應有所籌劃才是。」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曹操的表情,生怕曹操一拍胸脯:「納入我家便是。」所以他才要用話先擠兌住曹操——你跟蔡邕是平輩論交的,蔡邕死了,你就好比蔡文姬的家長,是她長輩,你可別有什麼不規矩的想法啊。
可是話雖然這麼說,他心裡還在打鼓。因為這年月婚姻關係還不是那麼看重輩分,只要不是直系血親,舅父娶甥女、表姨嫁外甥,那都是常事兒。比方說霍光兩個女兒,一嫁昭帝為後,一嫁宣帝為後,而其實昭、宣二帝差著兩輩兒呢,昭帝就是宣帝的嫡親叔祖。至於漢惠帝娶其姐魯元公主之女,親舅舅娶了親侄女兒,這種近親異輩通婚的情況,儒學大興以後就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