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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迷糊,耳旁忽聽有人呼喚:「七公子,主人叫你去用晚膳。」是勛猛的驚醒,抬頭望望窗外,只見昏黃一片,估摸著四五點鐘了吧——古人一日兩餐,第一餐在午前巳時,第二餐在午後申時,也就這會兒。
他站起身來伸個懶腰,回復道:「我這便去。」當下整整衣冠,打算去跟是儀他們一起吃飯,可是腦子裡才剛想到是儀,突然靈光一現——耶,說不定破局的關鍵,就在這位大伯父身上!
是勛匆匆跑去拜見是儀,是儀拉著他的手,就打算前往正堂用膳,但是是勛突然間就跪下了:「待小侄明日拜見了陶使君以後,便請大伯父速速收拾行裝,隨小侄到兗州去——這徐州住不得了!」
是儀皺了一下眉頭:「宏輔這是何意?」
是勛說:「眼見得徐州便要內亂,伯父萬金之軀,不當立於危牆之下。」
是儀盯著他瞧了半天,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扯著他坐下,說:「我亦覺宏輔與汝三兄之間,似皆有難言之隱——徐州如何要亂?你且備細說來。」
是勛心說果然不愧是老官僚,這觀察能力還真挺敏銳,好,你既然有所察覺,那我就乾脆直說。他說:「我是家之所以與麋、曹兩家聯姻,是為陶使君要彌合兩家的裂隙,以保安徐州。然而今日觀三兄之意,不欲我與曹家人相見,定是麋、曹又起紛爭。三兄所謀,大概他為麋氏婿,只要麋氏得安則是家亦能泰然,卻不想曹家兵權在握,倘若爭鬥起來,勝負殊難預料。真待大亂之時,曹家有兵,麋家有財,我是家又有何所恃了?危局不可涉,涉必罹禍,請大伯父速作決斷,還是隨我往兗州去的好。」
是儀一直皺著眉頭、捋著鬍子聽是勛解釋,等他一說完,就立刻站起身來命令奴僕——「速喚叔勉前來。」
好,是勛心說,這就在混沌的局面上鑿開了第一個缺口啦。是寬你傍著麋家又能如何?你攔著不讓我見曹家人又能如何?你自以為得計又能如何?你老爹是儀還活著,你也沒有跑別州別郡出仕去,恪於儒家理念,你還沒敢分爨呢,那老子就正好借父權和族權來壓你!
時候不大,是寬匆匆而來,一見老爹跟是勛對面而坐,就不禁微微一愣。是儀要他坐下,然後讓是勛把剛才跟自己說過的話,再跟三哥複述一遍。是寬聽了,面色就不禁有點兒尷尬,是儀問他:「汝七弟所言,可確實嗎?」是寬微微點頭:「宏輔所言,七分為實,然而……」他突然伸手一指是勛:「他與曹氏合謀,要將徐州拱手獻與曹孟德!」
啊呀,是勛心說咱不帶這樣的,不帶直接揭人老底的,你丫有必要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嗎?好吧,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當下微微冷笑:「恐怕是三兄與麋氏合謀,要將徐州獻給劉玄德吧。」
是寬聞言,面色青紅不定,憤然道:「宏輔何出此言?為兄實無此心。」是勛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似乎有七分羞惱、三分疑惑,卻並沒有陰謀被當場揭穿的驚悚——嗯,瞧起來,你也是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壓根兒就是被自家舅子給當槍使了吧?
一向沉穩的是寬開始氣急敗壞,是勛得了便宜就賣乖,反倒沉穩下來,還假模假式地淡淡一笑:「三兄且稍安毋躁,聽弟析其本原。以三兄所想,召劉玄德來以分曹氏之兵,與麋氏內外呼應,則麋氏可安。然而天下事,以力合,以勢成,此勢若成,則曹氏亦無能為也,便欲將徐州拱手獻與他人,麋氏不允,如之奈何?既如此,麋氏又何必使三兄阻我與曹氏相見呢?難道三兄對於麋氏的真實用心,便絲毫也無所察覺嗎?!」
第九章、亂軍之計
是勛是宏輔,來自兩千年後的小白領、穿越客,除了能夠抄抄詩文、耍耍嘴皮以外,別無所長。但是你也別小瞧這耍嘴皮子,蘇秦耍嘴皮佩六國相印、張儀耍嘴皮兩任秦相,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有數千年中外詭辯術的薰陶,有十數載網上對噴的磨鍊,是勛之巧言令色,不能說當世罕有其比,卻也是獨享其秘,令平常人很難防禦的。
他在是儀面前對是寬說的那一大套話,其實就徹底是詭辯。
原本麋、曹兩家勢均力敵,但是麋家在軍隊影響力上有所欠缺,真要逼得曹家動用武力,麋竺壓根兒就不是對手。可是突然間冒出個劉備來,就被麋家當救命稻草般一把揪住,立刻扭轉了局勢。如今是勛是徐州曹和兗州曹之間的紐帶,真要讓他見了曹宏兄弟,誰知道還會耍出什麼妖蛾子來,誰敢保證形勢不會再有所改變甚至是逆轉?只有傻瓜才會放心大膽地讓他們接觸呢。但是是勛一口氣不斷地「嘡嘡嘡」這麼一白扯,聽上去仿佛麋氏要再沒有更深一層的陰謀,就不應該讓是寬攔著他去見曹豹似的。
果然是寬雖然也不是笨人,但就被他這番話給徹底說蒙了,忍不住就接口追問:「你說麋氏有何真實用心?」
是勛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反問:「請教三兄,陶使君可曾立了嗣子麼?」是寬隨口回答:「月前便已立陶孟章為嗣子了。」
「陶商?」啊呦,是勛心說這倒是個全新的情報,我還以為陶謙還跟那兒猶豫不定呢。既然已經立了嗣子,那麼我剛想好的一套鬼話就得推翻重來——他腦筋略微一轉,已有對策,於是開始侃侃而談,分析給是儀父子聽:「麋氏向來黨與陶商,使君既已立其為嗣,則麋家從此勢大,更不應召劉備前來,以分曹家之勢。麋竺此舉,只能有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