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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相權和政府權重了,皇帝就省心;具體各相或各部門權限輕了,各相、各部門之間相互制約,皇帝就放心。
然而諸相之外,卻獨有一個部門、一兩位長官,權力極大,幾可凌駕於相權之上,那就是——吏部和吏部尚書、侍郎。對於絕大多數官僚來說,政令的頒布和實施,國家能否搞得好,都對自己影響不大,吏部如何考核和安排自己,才是至關重要的。一句話,握住了人事權,就等於捏住了官僚系統這條巨蛇的七寸。
因此繼續任由陳群呆在吏部尚書這一重要職位上,實在對是勛太不利啦——尤其曹丕既已被立為太子,陳群的靠山更加穩固——還不如明升其職,暗奪其權,讓陳群去做宰相哪。
只是如此重要的人事變動,曹丕是絕對做不了主的,在曹操西征歸來之前,只能預先做些準備,卻不可能達成具體成果。所以是勛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具體謀劃,還得他跟是復爺兒倆商量著,慢慢來……
第二十二章、爭戰渭北
魏天子曹操斬謝徵祭旗出師,才離開洛陽不久,就覺得好生無聊。
曹操當然不是頭一回率軍出征,可是此前都是跨馬橫槊,親自鼓舞鞭策將士,親自與謀士們規划行軍路線、糧草運送,日子過得非常充實。然而此番以天子之尊而出,卻被迫安坐在華蓋高車之中,由侍從、宦官伺候起居,行軍的具體事務亦皆有司負責,完了向皇帝匯報一下就得,曹孟德不禁覺得渾身難受,真是閒得無聊啊。
於是便喚參謀沮授、蔣濟登車侍坐,問他們:「卿等若為劉備謀,當如何做耶?」咱們來分析戰局,消磨時間吧。
蔣濟說了:「備得此機,必大舉入雍。臣若為劉備謀,當奉其北行也,若仍居蜀,於戰大不利。」曹操說是吧,劉備也會到關中去的吧,那你們當初還阻止朕親征?
蔣子通趕緊辯解:「陛下是真天子,負天下之重,劉備篡逆耳,如何可比?」
曹操懶得就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就問然後呢?等劉備到了關中,你又會建議他怎麼打?蔣濟道:「必東進以入長安,遂奪灞陵,塞枳道、長門,以阻陛下之援也。若樂將軍能守安陵,臣等隨陛下復奪長安,據渭以敵之,備無能為也;若樂將軍不能守,恐勢懸危。」
蔣子通侃侃而談,旁邊兒沮子輔卻始終垂首不語。曹操一皺眉頭,就問沮授:「子輔得無仍念袁氏,不肯為朕所用乎?」
沮授聽到這話嚇了一大跳,趕緊伏身磕頭:「臣不敢。臣受陛下宏恩,使不就死,尚能苟且而至今日,復使從征,敢不肝腦塗地,以報陛下乎?」
沮授本是袁家的大忠臣,可是偏偏在袁紹北逃的時候被曹軍逮住了,接著是勛一頓嘴皮子,噎得他暫且打消了求死的念頭。此後在曹操麾下從縣令當起,一直做到州刺史,多年理民,遠離紛爭,邇來一十五歲,已至暮年,當初那點點烈士之念,也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啦。要說他如今對袁紹的感情,也就逢年過節遙奠杯酒而已。
再說了,袁紹是自己病死的,又不是曹操親手殺的——至於袁譚、袁尚兄弟幾個,沮授一貫瞧不大起,也不會再把他們當成是自家少主,記恨曹操直接或者間接殺此數人。
剛才所以一直不說話,一是因為並非曹氏舊臣,不好貿然發表意見,第二點則是,他並不怎麼贊同蔣濟所言。
如今聽曹操話中帶刺,沮授急忙伏地請罪,然後就說啦:「臣之所見,固與子通異也。」
曹操說「異」好啊——「卿等可各抒己見,朕當擇善而從之,無妨也。」
於是沮授就說啦:「臣若為劉備謀,東入長安,為其下策也。」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們固然奪取了戰略要地長安城,但是並沒有對我軍的實力造成太大損害——聽說長安的守軍大半逃出城外,太傅正在陸續收攏,而就算這一支軍隊全滅,也不過三四萬人而已,對於如今的魏朝來說,丟掉三四萬人,那還真到不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臣聞是太尉曾云:『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可完。』今張、徐二將軍在陳倉,不下三萬之眾,涼州尚可得三四萬眾,若能相合,即無陛下親征,亦足拮抗劉備也。故若備進駐長安,則前有陛下率虎賁拒之,後有張、徐以游兵撓之,安可久居?以臣料之,亡無日矣。」
倘若我是劉備的參謀,一定建議他放棄長安城,全力向西方進攻,趁著我軍初敗後士氣低落,而張、徐二將防守陳倉,還不敢棄守以與涼州軍擰成一股繩的時機,爭取逐一擊破之。到時候占據隴上,進取涼州,招募羌胡騎兵,進而以高屋建瓴之勢以向關東……說句危言聳聽的話,一旦被劉備把前兩步全都順利走完了,那這第三步,咱們還真未必能夠攔得住。
其實這也是原本歷史上,後來諸葛孔明北伐曹魏的既定戰略,那就是先占隴,再取涼,逐漸扭轉小大之勢,等積聚足夠後再全力東征。若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魏延的「子午谷戰略」未免胃口太大了一些,想要一口就把整個咸陽以西全都吃掉,成功係數要大打折扣。
當然啦,那也是基於當時曹魏主要關注點在東吳方向,雍涼並無重兵集團,吃起來還方便一點兒。如今的曹魏一是為防呂布東歸,二是早有自雍、涼攻取漢中的計劃,所以陳倉以西尚有六七萬兵馬,劉備趁隙而攻,或許有一定取勝的可能,想先塞住長安再去打,那就不大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