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頁
布置完畢,公孫模返回大帳,卸去鎧甲,親兵端上淡酒來飲了,便即躺臥欲眠。可是他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一恨遼東危殆,倘若主公無恙,又何至如此?再恨陽儀擅權而不知兵,自己多次建言從樂浪召柳毅歸來,卻全為陽儀所阻,此真奸佞也!三恨韓耀所知甚淺,偏偏能言會道,又討得了陽儀的歡心,遂使局勢混沌難明——他倒沒懷疑韓耀是奸細。
好在尚有逄元圖能為我謀劃,希望明日可以順利攻克遼隧吧,則是勛不死必遁,遼東可暫且無憂矣。只是……成功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越想越是鬱悶,當下披衣而起,便欲去巡行一回營寨。可是才出帳門,卻突然聽見有吶喊聲從轅門方向傳來,隨即營中大亂,軍士奔躥,皆呼:「賊來斫營矣!」公孫模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第二十章、城守秘策
就在這日黃昏時分,昏睡將近兩個月的公孫度突然清醒了過來。
其實公孫度自從病重以來,倒也並非鎮日閉目僵臥,否則就變植物人了。他兩三日中偶爾也會甦醒,只是目光渙散,但知以手指口求食求飲,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有時候瞧著眼神略微清明一些,但公孫康想向老爹稟報政情,未及開口,這清醒便又轉瞬即逝了。
今晚不同,公孫度先是醒過來,緩緩抬起僵硬的胳膊,指指嘴巴,隨即嘴唇翕閡,竟然哆哆嗦嗦地發出了聲音來:「酒……酒……」
公孫康才剛巡視城內歸來,見狀大喜,急忙奔上前去,伏在病榻前,低聲道:「父親患疾,不便飲酒,薄粥可乎?」公孫度頹然放下手來,微微苦笑,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即命僕役取了以肉湯熬製的稀粥來,公孫康親執木勺,餵到父親嘴邊。公孫度眨了眨眼睛,顫顫巍巍地說道:「此……如何飲……扶我起身。」
僕役上來,小心翼翼地摻坐起公孫度來,披上長衣。於是公孫度便倚靠著兒子的肩頭,緩緩喝了半碗稀粥,神思越發顯得清明了,動作也不再那麼僵硬。他左右望望,忽然問道:「宗承何在?」
所謂宗承,指的便是公孫度次子公孫恭。其實公孫康原本不必要那麼操勞的,兄弟兩個可以輪流侍奉重病的父親,問題公孫恭胎里便弱,打小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生病,基本上派不上什麼用場。於是公孫康就稟報公孫度,說此前我去巡城,讓兄弟來伺候您,這不才換班嘛,讓他歇著去了——「可要召喚前來?」
公孫度微微一皺眉頭,開口問道:「何故巡城?」你堂堂州牧的大公子,啥時候輪到你去巡城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這要是事兒不大,比方說盜賊作亂、百姓抗稅,甚至高句麗侵擾邊境,公孫康都打算暫且瞞著父親,眼瞧著老爹病勢如此沉重,怎麼還能讓他煩心呢?問題此番乃幽州大軍來攻,遼東公孫氏陷於險境,公孫康終究年紀還輕,威望不足,信心也弱,還是希望能夠由老爹來掌舵的。
於是言簡意賅地便將是勛發兵之事道出。公孫度不聽則罷,聽完以後是雙眉倒豎,切齒恨道:「是勛可惡!若非病中,吾便親率虎賁,取彼首級!」
其實這話也就是說說泄憤而已,公孫度本非武人,打出那麼大一片江山來,主要靠的是運籌帷幄,還真不象曹操、劉備那樣慣常親自提槊上陣——勉強類比起來,他跟劉表差相仿佛,只是也不象劉表那麼注重文事,並且名滿天下而已。
接著公孫度就問啦:「柳子剛欲如何應對?」公孫康說爹你糊塗啦,柳毅不是署了樂浪太守嘛,他當然還在朝鮮啦。公孫度大驚,忙道:「我家知兵,無過柳子剛,速召其歸!」公孫康滿口答應,就聽老爹又問:「然則,汝等又如何拒敵?」
公孫康不敢隱瞞,於是就從最初在遼隧布設防線開始說起。公孫度一邊聽一邊點頭:「若能拒至夏秋之交,遼西水發,是勛乃陷絕地,必退矣。」接著聽到韓耀獻堅壁清野之計,公孫度就急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厲聲道:「此必是勛奸細也,可即殺之,勿聽其言!」
公孫康聞言也不禁大吃一驚,可是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韓耀——其實是沒懷疑過陽儀——只怕是老爹一時糊塗,才下此亂命。陽公量很信任韓之昱啊,這事還得等會兒先跟陽儀商量著辦。
於是趕緊一個轉折,先不提我們確實搞了堅壁清野,只說公孫模獻計,遣軍經海路往襲幽州軍的後路。公孫度微微點頭:「此計或可售也……」公孫康為了讓老爹高興,趕緊接口:「計得售矣!平郭長劉煦前日還報,已襲得幽州軍堠堡,絕其糧道。」
公孫度聞言,咧一咧嘴:「劉某立此大功,必盛酬之……乃可趁勢進軍,以逼是賊。」公孫康說我已經派公孫模和逄紀領兵西去啦。
公孫度突然又是一皺眉頭,抓著兒子的手也不禁加重了三分,急切地質問道:「公孫模為將,以誰為輔?」「逄元圖也。」
「啊呀!」公孫度不禁大叫一聲,「吾家必滅於逄紀之手!」
公孫度很想運用逄紀,但同時也深忌逄紀,他甚至琢磨著,自己百年之後,能不能放心地把這柄利劍留給兒子?要不要事先即剷除之?倘若太平無事,恐怕還會多猶豫幾天,若有警訊,那是一定要尋機殺逄紀以絕後患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那麼快就會一病不起,更想不到笨蛋兒子竟然把逄元圖給放出了襄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