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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勛心說怕的就是萬世太平以後,你這套天然就有市場,然後越走越歪。但有些話不能說得過於明顯,只好繼續打馬虎眼:「中原雖定,吳、蜀、涼尚在,未可稱為太平也。法將施之於今,而及於日後,故吾欲思一貫之計也。」要麼你這套花樣等真的天下太平了再提出來,要麼容我仔細想想,看看有沒有現在就施行的變通方法。

    好不容易應付走了陳群,是勛揣著這篇宏文,下班後就直接跑回家去找關靖商量。關士起出身也不算高,所以他只能跟著身為大老粗的公孫瓚,而巴不上劉虞、袁紹等人的大腿,是勛當日所以能將關靖留下,不遺餘力地為自己出謀劃策,就是向對方暗中透露了自己要扶持庶族上台的想法的緣故。所以身邊人要找個可以商量方案的,關士起再合適不過啦。

    然而關靖卻只有小聰明,缺乏大智慧,更不能如是勛一般俯瞰浩浩蕩蕩的歷史走勢,他越瞧陳群的文章,就越覺得有道理——起碼比延續察舉制度更具備可行性。直到是勛點出九品中正制將來可能產生的弊端,關靖才悚然而驚,雙手一攤:「如之奈何?唯撓之矣!」只有想辦法阻撓這套方案出台啦。

    是勛心說連你都無法一眼瞧出其中的缺陷,別人就更難看出來啦——或許某些世族才傑如荀彧等能夠瞧明白,但他基於世家立場,未必會加以阻撓。我怎麼攔?陳長文也是天下名士,又任吏部尚書,他的動議不是我想按就能按住的,一旦必須付諸公議,那通過的可能性大過八成!  

    我只有想辦法加以篡改,還得改得合情合理,那才能儘量扭轉局勢啊。並且這事兒還不能拖,真要隔個三五天,陳群過來問我意見,我繼續敷衍,他就有可能直接上呈給曹操,或者遞給自家長官、尚書令荀攸。到那時候,我還可能攔得住嗎?

    可是眼瞧著關士起也沒啥主意,他只好獨自一人繞室徘徊。人生最大的苦惱,便是明知歷史走向,卻無從加以偏轉,甚至連個可以商量的同夥兒都沒有……

    一直等到第二天下班以後,他按慣例直接出城,前往管氏莊院去跟小妾、兒子團聚,直到這時候仍然是滿腦袋的漿糊,理不清頭緒,更想不出變通之策。

    自從魏國肇建,是勛只在漢朝掛了個侍中的閒職,卻仕魏為中書令,自然要把家搬到安邑來。這回他下手比遷都許昌的時候快得多了,當日郗慮過來透了風,朝廷正式詔書還未頒下,他便先遣門客跑安邑郊外來圈了大片土地,新造莊院,比許都城外的規模更為宏大。還是老規矩,管巳住在城外莊中,曹淼和甘玉住在城內府邸,不過安邑城本來就比許都狹小,新邸更縮水了不止三成,兩相對比,曹淼一連生了好多天的悶氣,好不容易才被安撫妥當。

    當晚一家四口——還包括老丈人管亥——按照是勛的習慣,共坐用點兒臨睡前的點心,管亥就瞧出不對來了——你這一口點心嚼半天,還老嘬牙花子,難道是胃疼嗎?開口便問:「朝中有何煩擾,使汝愁眉不開?」  

    管亥如今已經變成一徹徹底底的老農民了——不過或許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也說不定——整天就跟白老五一起蹲田間地頭侍弄莊稼,或者指點莊客們勞作。武藝早就生疏,國家大事也懶得搭理,按照他跟是勛說的話:「若天下太平,我又何會造反?但得口飯吃,誰管青天、黃天?汝為戶主,只須照顧得許下安寧,妻兒康健即可,天下屬誰,理他則甚?」

    嗯,現在不要求「許下安寧」了,但安邑安寧即可。

    是勛正在苦思冥想陳群的九品中正制,聽得管亥問起,不答又不合適,答又不知如何說起,想了半天,乾脆舉例吧:「設阿翁仍掌兵時,得一支外軍,難以調用,欲先選拔些將吏出來,卻又不識何人忠勇。欲倩原軍頭舉薦吧,又恐他趁機拉幫結派,造為私軍,設此如何處?」

    管亥「嘿嘿」一笑:「似此有何難哉?」

    是勛聞言倒不禁一愣啊,趕緊請問。管亥把眼睛朝閨女一瞥:「便巳兒亦知選將之法,何不相問?」是勛還沒開口呢,管巳倒老實不客氣地開始顯擺了:

    「乃有兩法,一則由他自薦,但須考核,能自我槊下走三合者,乃可用,用時亦須籠絡其心,不使為薦人所黨。其二,不論高低,允人自薦,亦須走我槊下三合。將此二類將吏夾雜用之,自然其私難成。」  

    是勛聽了這話,不禁雙目圓睜,大叫一聲:「成法自在,而我竟不思及,真如在夢中也!」

    第四章、不利曹氏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處在大環境當中,誰都難免要受到旁人的影響甚至是束縛,是勛也不能外。他一直習慣晚睡晚起,當身在朔州、幽州的時候自然無所謂啦,一州之長哪怕天天遲到、早退,也沒人敢管,監察官員更不敢據此而上疏彈劾。可等返回許都,以及此遷安邑以後,又掛上了實際職務,就不好再這般放蕩無忌啦。官廳例於卯時開始辦公——點卯這個詞兒就是這麼來的——也就是早晨六到七點,是勛倒是想普及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呢,問題就他一個有這種壞習慣,哪敢真提出來以犯眾怒?

    別人家生物鐘也都定型了,天明即起,你讓他們先不上班,跟家裡閒著?豈有此理!

    不過好在是勛終究是中書台的主官,偶爾遲到幾回無傷大雅,而且曹操終究只是魏公而非天子,除非年節祭日,也沒有上早朝的規矩。只是宰相們五日一會,那是定然不能遲到的,先不說其他幾名宰相跟自己平級,不好讓他們乾等著,那曹操也是經常會參與討論,或者起碼跟旁邊兒傾聽議事的啊,是勛又豈敢輕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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