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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雖亡,李傕、郭汜仍在,挾持天子,擾亂朝綱,故盟不可廢!」

    「既然盟不可廢,袁將軍何不遽起大軍西進,以復兩京,驅逐權奸,卻只知陳兵以向青、並,何也?!」

    郭圖插了一嘴:「都為公孫猖獗,欲謀我冀州,故而不滅公孫,我主暫無力西討。且待平定幽州,那時定然統率關東州郡,並力向西,迎天子以歸雒陽,使漢室危而復安也。」

    是勛冷笑道:「既無力以討長安,奈何有意並圖徐方?」

    「諸君,諸君,且暫少歇,聽某一言,」逄紀實在聽不下去,乾脆站起身來,「恐我等與是先生之間,尚有所誤解也。請教先生,陶恭祖傳位其子以後,是否仍尊盟主之命?」

    是勛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故意繞個圈子:「倘若袁將軍果能召聚關東州郡,并力討賊,則自然惟命是從。」那意思,徐州還要聽其言,觀其行,沒那麼容易被綁上你們的戰車啊。

    逄紀微笑道:「自陶恭祖牧徐,百姓安靖,士庶歸心,如此賢牧在,我主又豈有覬覦徐方之意?只是聽聞是先生有使徐州附兗之意,不知確實否?」

    是勛心說我好不容易把圈子兜開,你竟然又繞回來了,嘿嘿,老子偏偏不能如你的意——「安有此事!」  

    第二十九章、不智不信

    逄紀問是勛是不是打算讓徐州依附於兗州,沒想到是勛斷然地就給否定了。逄紀等人就是一愣啊,不自禁地都把目光都轉向了荀諶,心說你回來跟俺們不是這麼說的啊。是勛注意到了他們的神情,當下深深喘氣,然後才接著說:「只是陶牧既退,孟章公子並無顯譽,南方又有強敵覬覦,恐怕難以保安。我兗州與徐州本有盟約,又在近鄰,因此勛請陶牧致語孟章公子,請暫奉我主公號令而已。徐、兗敵體,何出依附之論?」

    逄紀差點兒沒氣得吐血,心說那還不是一個意思嗎?你換一種說法就假模假式顯得順理成章啦,哪兒這麼容易啊?當下忍住氣反問道:「青州亦在其鄰,袁將軍又為盟主,為何孟章公子不奉我主的號令,反要去聽命於曹兗州呢?」

    是勛又把話給羅圈回來了:「袁將軍方有事於北,國之大賊尚未能討,安有餘裕照管徐方呢?」審配反唇相譏:「曹兗州雖破呂布,南方尚有大敵,難道是先生便遺忘了麼?」

    是勛搖搖頭:「正因南方尚有大敵,以兗州之力,難以遽滅,故需徐州為輔——請問正南先生,冀、幽之爭,安用徐方?難道要陶恭祖派支兵涉度重洋,以薄幽州之側背乎?徐州又安有良港?!」其實兩千年後郯縣東邊就是連雲港,不過這時候的海岸線要內縮四五十公里,海邊全是沼澤、灘涂,就連那連雲港市,都有一半兒還沉在海平面底下呢。  

    這句話就駁得審配等人啞口無言。這年月並非沒有海船,青、幽之間,也就是從黃縣到沓氏之間,是常有海船來往的,當年是勛就是通過這條道路抵達的山東半島,再往後遼東公孫和東吳孫權之間,竟然也路途遙遙地穿越汪洋大海聯絡過幾次,那簡直就是劃時代的創舉了。但對於徐州來說,是根本沒有這種條件的。

    審配他們雖然不說話了,但這時候的是勛已經滿身都是冷汗——終究以一敵多,這種活兒不是那麼好乾的。他慶幸自己帶了扇子來,要不然等冷汗攢多了,水榭上小風突然一吹,九成九就會感冒。只不過扇子雖然搖著,嘴巴雖然撇著,但他越跟眼前這些傢伙辯論,姿態就不自禁地逐漸放低,狂士之氣逐漸收斂,就連四十五度仰望星空也無法繼續保持下去了。沒辦法,人各有其性格,表演這口飯不是那麼好吃的,是勛想扮狂士,終究只扮出點兒皮毛來,這跟狂到骨子裡的陳元龍就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好在這個時候,突然榭外有守兵高叫一聲:「袁將軍到!」

    袁紹進來了,是勛抬頭一望,只見這位行車騎將軍、冀州牧、關東協主是中等偏高的身材,人到中年,略微有些發福。原本應該是一張方臉,如今腮幫子就稍稍朝外鼓出,配上一部濃密的鬍鬚,顯得是威風凜凜、氣度非凡——是勛不禁想起前世聽過一個胖子自我吹噓的話:「君子不重則不威。」  

    袁紹不是一個人進來的,他身旁還跟著一名文士,相貌清癯,然而縮在主子身後,顯得存在感很弱。這跟曹德不同,曹德是天生的毫無存在感,哪怕屋裡就他一個,也經常會被忽視,但此人分明倜儻瀟灑,單站出來也頗吸引眼球,只是完全被袁紹的威光給籠罩住了——其實只要袁紹出場,是勛本能地感覺到,在座一多半兒人全都驟然顯得渺小起來。

    袁紹大搖大擺地在上位坐下,他身旁那名文士則坐在他側後方——那大概是一名書記,手捧牘板,腰插毛筆,腰帶上還掛著個小囊,應該盛裝著墨盒、小刀之類的工具,隨時準備記錄主公的指令。袁紹一坐下,目光便朝是勛瞟了過來,是勛不敢怠慢,趕緊跟眾人一起站將起來,深深一鞠:「區區是勛,拜見袁大將軍。」

    袁紹雙手抬起,手心朝下,略略一按:「諸君都請坐吧,是先生也請坐。」等眾人全都坐穩當了,他才開口問:「是先生遠來,將何以教我?」

    是勛心說得了,老子就別跟你手底下這票強的弱的能的廢的多白扯了,直接跟你把話講明白了,讓你自己拿主意吧。袁紹這個人,一般對他的評價是「好謀而無斷」,說他耳根子軟,聽什麼就是什麼,可是又總是遲遲拿不定主意。是勛認為那是一種誤解,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史書故意矮化所給後人造成的誤解。即便最後失敗,袁紹終究也是河北之雄,一度威震天下,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主意卻總左右搖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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