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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勛如今仍然滿腦子的奪嗣之爭、陰謀秘計,忍不住就轉眼一瞥兒子是復。是復會意,輕輕搖頭,那意思,阿爹你想多啦,不必如此。
是勛這才收起胡思亂想,繼續觀察那隻小貓。公主介紹說:「此物最善捕鼠也。」是勛心說我知道,我上輩子見過的貓比你這輩子見過的男人都未必少了……曹淼卻一把從是勛懷裡接過是郯,面露厭憎之色,說:「既能捕鼠,何不置之倉中,而反抱之於懷耶?勿要驚嚇了我兒。」
是勛心說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兒媳,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婆你這樣講話就不太好啦,未免容易引發家庭矛盾。為了轉移話題,免除公主的尷尬,遂特意指著那小貓吟詩一首:
「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能空鼠穴,歸自賞魚餐。當名小於菟,可使靖郭堧。」
其實這詩也是抄的,源出陸游的兩首《詠貓詩》。一為:「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薄荷時時醉,氍毹夜夜溫。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一為:「鹽里聘狸奴,常看戲座隅。時時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魚餐賞豈無。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
是勛前一世雅好詩文,默記了很多古詩文名篇,所以穿越來此,才能靠抄襲發達。當然啦,此亦起意於「李代桃僵」,冒充是氏子之後,而且他直到離開是家,入仕曹操,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間以後,才敢於將仍然記得的各種殘篇默寫出來,以資利用——在此之前則只敢在心裡默誦複習,避免遺忘而已。
到了今日,可抄的舊……未來詩文都已經用得差不多啦,再要作詩,大抵只能壯著膽子原創。不過也有某些詩篇因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場合躉出去,所以一直爛在手裡,比方說這陸放翁的兩首《詠貓詩》——他都沒能見著家貓,就算抄出來又有誰能懂啊?
而且是勛前一世又非貓奴,之所以還記得這兩首,完全因為陸游所寫有趣而已。故此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當初默寫出來的就不完全,只有「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和「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這幾句罷了,還是臨時編綴成的篇,未免平鋪直敘,缺乏靈性。不過作為口占,倒也不算掉價。
看起來山陽公主挺喜歡這隻小貓,所以聞詩大喜,說我馬上就去取紙筆,把大人的作品給抄下來。只是——「為何名之為小於菟耶?」
是復在旁邊兒解釋,說:「古楚人謂虎為於菟也。」公主倒也不是沒讀過書的女文盲,當即反應過來:「吾知之矣,楚令尹子文,即名為斗谷於菟。」我確實還沒有給小貓起名字,既然大人有命,那就叫它「於菟」好了。
是勛轉向是復,問說你聽明白了我這首詩中的含義嗎?是復拱著手回答:「兒雖不文,阿爹此詩亦不甚艱深也,其意自明。害民之吏,詩有《碩鼠》以喻,此狸專能捕鼠,故而擬之為斗子文也……」令尹子文乃楚國賢相,主要功績在內政方面,而非率師拓土,所以說他打擊貪官污吏,就跟貓兒捕鼠一般,可以「靖郭堧」。
是勛點一點頭,便即招呼是復,先跟我到書房去有事相商,然後咱們爺兒倆再出來用飯。他終究內心疑慮尚存,所以進了書齋就問是復:「榆中王何以贈公主以狸耶?」
是復說我估計這不是榆中王的意思,而是王妃何氏的意思。他們的嫡子曹髦不是還留在洛陽嗎?故此相贈以禮,大概是希望咱們幫忙照看一下曹髦,別讓人給欺負嘍。
是勛笑道:「誰敢欺彼?」曹操挺喜歡這個嫡孫,而曹丕一臉的忠臣孝子相,也不會故意跟自家小侄子,並且還是前太子的兒子過不去,從而自損名譽。隨即一皺眉頭:「何氏,賢妃也,陛下亦常誇讚之。得無欲使其夫復位乎?」是復搖搖頭,說曹昂這個人已經徹底廢了,基本上翻身無望,何氏倘若真的賢良,就不敢妄起這般念頭,不但無益,實足召禍。
是勛順便問兒子:「諸王之國後,若何?」是復說曹彰、曹植兩個不愧是親兄弟,行動舉止都差相仿佛,抵達藩國後就整天聚眾飲宴,喝得醉醺醺的,大概是為了排遣內心的煩悶吧。只是曹植借著酒寫了不少詩文,曹彰借著酒打過不少下人……這點兒上二人根本不同。
曹昂跑到榆中,乾脆正經崇起佛來,不但自己供奉,還節衣縮食,省下開銷來修建了兩座佛寺,寫信請呂布從西域尋找高僧大德來入駐。至於曹沖,倒顯得最為正常,每天都由周不疑陪伴著讀書、練字,偶爾出城訪查民情、警誡地方官吏,歷陽人乃皆稱之為「賢王」也。
是勛冷笑道:「醉或真醉,狂非真狂,迷是真迷,賢卻未賢。」各用四個字,給那兄弟四人給定了性。隨即關照,要是復多遣人探查曹沖的行止——他總覺得那小子不大可能就此認命,說不定還想掙扎一番哪。
然而是勛這也僅僅出於模糊的直覺罷了,此刻他根本料想不到,曹小象的掙扎竟然如此瘋狂……
第二十八章、假子拒敵
曹操入駐長安,召集軍將商議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此時劉備在郿,張郃、徐晃退守陳倉,曹真、樂進等收復平陵、茂陵等城,與蜀軍殿後的張飛在槐里附近對峙。從槐里而至長安,不過百餘里地,快馬傳信,一夕可至,訊息的滯後速度大大縮短,曹操乃可以從容布置,力圖正面擊破劉備,恢復整個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