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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曹操幕下最敬服,暗中當作自己老師的,只能是荀彧荀文若。荀彧論起政務來,當世幾乎無出其右,他這項屬性要是S,別人最高也就A,不先練上個三五十年,就別想超越他——可是荀彧這時候也就才三十歲,除了天賦異秉外,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說明他為啥就能這麼強。而除了政務之外,這位未來的荀令君在軍務和謀略上也頗有獨道之處,尤其大局觀很強,整個曹營,估計除掉開了金手指的是勛,排第二的就是荀彧了。
況且,是勛不能一直大開金手指,因為隨著他的介入越來越深,歷史的軌跡肯定會有所改變,萬一自己按照原本的歷史來分析得失,說錯了話,難免會給曹操留下誇誇其談的不好印象。「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所以進了曹營以後,他對於軍政大事是儘量多聽少說。
那麼既然如此,他這回被曹操兄弟給拉了伕,第一個想到要去請教的就是荀彧了。可是荀彧雖然跟他關係也挺不錯,這時候卻忙得腳跟踢後背,根本就騰不出空來授徒。因此荀彧就說,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最熟悉地方政務,恰巧這幾天到鄄城來述職,他一定能夠把你給教會嘍。是勛問是誰,荀彧曲起兩枚手指,說出一個人名來——
「壽張令程立程仲德。」
要說程立這名字,知道的人還真不多,就好比提起氏儀來,恐怕壓根兒就沒人知道。但是氏儀改名是儀,史書上就有他的名字了,而程立後來改了名,那更是大名鼎鼎,後世的擁躉無數。
改名的起源是程立小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爬到泰山頂上去觀日出,然後雙手一抬,一輪紅日就從自己兩手之間噴薄而出。後來他把這個夢隨口告訴了荀彧,等到再後來立了大功,荀彧又把這個夢轉述給了曹操,曹操高興極啦,心說這是佳兆啊——程立現而今是我的屬下,他捧日而升,那不就預示著在他的輔佐下,我可以如同朝陽一般冉冉而起嗎?於是就給程立在名字上添了個「日」,改名為程昱。
一般說起曹操麾下第一梯隊的謀臣來,大家都會想到五個人,那就是:荀彧荀文若、荀攸荀公達、賈詡賈文和、郭嘉郭奉孝,最後一位便是程昱程仲德。只是這個時候,程昱還叫著程立的本名,而且智謀不顯,職務也僅僅是壽張縣令而已。
當下是勛一聽荀彧說出程立的名字來,不禁大喜過望,說趕緊的您給寫封介紹信,我這就去拜訪程立。
程立暫居在鄄城的傳舍內,是勛拿著荀彧的介紹信上門求見,程立迎出門外。是勛抬頭一瞧,嘿,史書上的描寫不錯,這人真是一大高個兒,估摸著超過一米九了,自己這一世還真沒見過這麼高身量的古人。
程立不僅僅個子高,骨架子也大,手長腳長臉長外加鬍子長,瞧上去威風凜凜啊,就不似個文士,倒象個久征沙場的武將。這時候是勛還不到一米七(根據年齡來推算,估計還能再長個五六公分就到頭了),就得仰著脖子才能跟對方交談。
當下兩人見了禮,程立把他讓入屋內。是勛開門見山,說如今濟陰太守曹德想要任命自己為督郵曹掾,幫忙行縣,可是自己從來就沒有民政的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誠心前來請教。程立面沉似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開口就問:「武帝初設刺史之職,規定了『六條問事』,是君可知之乎?」
是勛搖搖頭:「願聞其詳。」於是程立就掰著手指頭開始背誦:「一條,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案,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薄,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苟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託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今。」
「夸嚓」,是勛就覺得被一萬條數學定理當頂砸下,砸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向,趕緊拱手,說程令勞駕你說得慢一點兒,這麼一大段我壓根兒就理解不了啊。
程立輕輕地撇了撇嘴,面露不屑之色,估計要不是是勛是拿著荀文若介紹信來的,他當場就能把人給轟出去。於是耐下性子,簡單扼要地解釋說:「朝廷以刺史督察二千石,二千石以督郵督察屬縣,其理則一。『六條問事』,扼要言之,查長吏瀆職、違法、損公、害民,並豪強逾制侵田等事也。」
是勛心說你這又走另一個極端,說得太簡單了,督郵行縣的目標就是衝著縣內長吏和豪強去的,查的就是各種違法亂紀行為,這還用你說嗎?我猜都能猜得出來啊。程立跟那兒壓著火呢,結果是勛心裡的火也隱隱地給拱起來了,但他終究是來跟人求教的,老師隨時都能撩挑子,學生可不敢逃課,要不然考試不好過關哪。當下只好連連作揖,請求程立再說得具體一些。
程立歪過頭去想了一想,突然伸出兩枚手指來,問是勛:「行縣有兩法,未知是君願意選擇哪一種?」是勛問他哪兩法。程立說:「第一法,乘車馬,張傘蓋,屬吏簇擁,兵丁衛護,遇亭則止,逢傳必居,以待縣之長吏各齎財貨前來拜謁,所獻多的便給上評,所獻少的便給下評,如此而已。」
是勛心說那不就是要我隨便糊弄,外加索賄受賄嗎?這倒是不難,可我要真想這麼幹,還用得著來請教你?趕緊追問:「未知第二法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