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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孔融說的話卻實在太過分了,不但直接反對法正的建議,還將矛頭直指劉備,質問他:其實你是想仿效曹操吧?你也想篡奪漢室江山吧?!劉備聽了,不由得一股怒火從心底熊熊而生——我壓根兒還沒有發話好不好?你要罵就罵法孝直,幹嘛句句不離我的左右?正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你丫早就對我有所不滿了吧?還虧我待若上賓,這樣重要的會議也允許你出席——我可知道為啥有傳言,曹操將要殺汝,汝故匿之劉表處也。我肚量不見得比曹操大我告訴你,別把老子逼急了,寧可背上害賢之名,也要取老賊汝的首級!
好在劉玄德終究是劉玄德,論起演技來,當世可為魁首,就連具備後世經驗的是勛都要瞠乎其後。心中雖然惱怒,劉備在表情上卻一如既往地嚴肅之中帶有溫情,當下儘量把聲音放柔和,乃問孔融:「即以孔公意,吾當何如?」你說我不應該稱王,那麼要怎樣號召天下之人,與逆賊曹操相對抗呢?
孔融手捻鬍鬚,侃侃而談:「玄德為漢之宗室,中山靖王之後,若能殄滅醜類,扶天子以還故都,乃王可也,何必不待詔而自立,貽人口實?昔聖公(劉玄)自為天子,以討新莽,得位不正,故乃喪敗。世祖(劉秀)初不過更始偏將軍也,鷹揚河北,三分天下得有其二,且聖公亦亡,群臣乃請上帝號者,猶三辭不受,終於上合天命,以紹繼漢。今天子尚在,玄德何能遽王耶?乃一州牧而不能擊篡逆乎?」
想當年劉秀奉戴更始帝劉玄攻打新莽朝的時候,最初不過一員偏將軍而已,名位不高,照樣節節取勝,如今你已經是益州之主啦,難道非要加上頂王冠,才敢跟曹操相對抗嗎?
法正在旁邊聽著,忍不住就冷笑,心說孔文舉果然是腐儒,張嘴就是大道理,問題就連大道理都說不怎麼通。確實,劉秀初起兵的時候就一偏將軍,問題更始帝劉玄死的時候,他奄有河北,名位已經躥升到破虜將軍行大司馬事啦,能夠是現在的劉備所可比擬的嗎?如今曹操貴為王爵、丞相,你怎麼著也得是個鄉侯、大司馬大將軍啥的,才堪匹敵啊,可劉備不過陽城亭侯加雜號振威將軍,名位不相若也,你怎麼擺正車馬跟曹操斗?
人都是有貪慾的,即便再如何秉持忠義之心,也肯定會考慮到自家的名位和前途。那麼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曹操,仕則可能為魏之部卿,千石以上俸祿,二是劉備,侍則最多將軍、州牧僚屬,四百石、八百石,還在編制外……你說一般士人會選擇哪一家投靠?
再說了,咱們剛在關中鎩羽而歸,難免人心浮動,這會兒就應當正其名位,拱著劉備更進一步,則屬下也都能加官進爵,以此來籠絡和振奮人心士氣。你以為我稱王的建議是一拍腦門兒空想出來的啊?我裡面用意深著呢,又豈汝等腐儒所能理會?
正待站出來駁斥孔融,卻不料被龐統給搶了先。龐士元一張嘴便語驚四座:「孔公所言,宜也,主公深思。」連劉備都不禁略略嚇了一跳,心說孔融這傢伙只有文采沒有見識,跟這兒胡扯也就罷了,士元你難道不跟我一條心嗎?還是說為了跟孝直爭權,你連國家大事都不顧及了?倘若真是如此,那我算是瞎了眼,看錯人啦!
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轉問龐統:「何謂也?」
龐士元也不起身,即於席上微微而笑:「今孫權、劉表俱已殄滅,余主公以益州一隅,而欲抗拒天下,事亦難矣。且欲上隴,必自涼州,而呂布在側,此可引為援而不可力敵者也——敵乃力分,曹操可漁翁得利。故統之意,必聯呂布,然後可以拒曹。而呂布素來倨傲,今得操封為公,滿意之時,主公乃王,布安肯屈於主公之下耶?」
咱們要單獨跟曹操對抗,難度係數實在太大啦,而必須要聯合呂布,共同向關中進兵。問題呂布才剛給封了個公爵,您這兒就急急火火地稱王了,那呂布能樂意嗎?想當初因為名位有差,您在呂布面前伏低做小,可受了不少氣啊,您是海量寬宏,可要是掉過個兒來,呂布能夠那麼大肚量嗎?他肯接受一位王爵跟自己聯合?
劉備聞言,連連點頭,就連法正也板著張臉,心說:討厭,這混蛋說得還挺有道理,是我欠考慮了……
「然則,即以州牧之姿,以抗曹操耶?」劉備再度詢問,龐統胸有成竹地瞟一眼孔融:「亦不可,如此則無可收人心、振士氣,力不能侔,名又不若,如何抗之?」說到這裡,緩緩站起身來,注目孔融:「漢之名爵,有王有侯,非劉不王而無功不侯也,而實無公,不過曹操挾天子虛造耳。今主公可進位為公,乃可與呂布齊,而稍遜於操——孔公,以漢所無之爵加諸自身,則非篡僭也,乃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無益於當面而嘲老賊,公以為若何?」
漢朝本來沒有什麼公爵,「公」只是一個尊稱罷了,想當年王莽被尊稱為「安漢公」,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封國,直到曹操,才莫名其妙地搞出這麼個新花樣來,咱們作為漢臣,壓根兒就不應該承認。那麼既然不承認,只是一個體制外的虛名,乃可隨便自稱,不會被孔文舉你誤會成有篡僭之心吧?我們不過拿起曹操自重聲望的工具來用,這就跟當面打曹操的臉一般,對此你應該沒啥意見吧?
孔融一聽,唉這個不錯,曹操知道了非得給氣死不可——「士元所言是也,融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