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緯氓搖一搖頭,微笑道:「貧僧自來,並無人引,若言引者,豈唯佛乎?欲宏佛法,當居國家之中,故此遠來洛陽耳。且白馬寺為中土聖地,貧僧想望久矣。」
是勛一撇嘴,那意思——我不信。
緯氓乃道:「貧僧不意而遇太子,太子仁厚,亦有佛心,是故傳法於之,並無意涉天家事也。今飛來橫禍,落魄至此,未知太子如何?太尉可能相告否?」
是勛冷冷地一笑:「太子欲效佛陀,入伽蘭之寺,而斷父子恩義,豈非汝所教者耶?」
緯氓聽了這話也不禁大吃一驚:「貧僧實不曾教太子如此!」
是勛說不是你教唆的最好,那麼你就前往白馬寺去勸說太子,讓他放棄釋道,與天子言歸於好吧。如此一來,天大的禍事皆可消弭,國家得以安泰,你的性命也能夠保全。
緯氓沉吟少頃,最終還是搖一搖頭:「太子既有向佛之心,貧僧又焉能勸其去正而就邪耶?貧僧願往白馬,說太子返回宮內,謝罪天子,然終不能斷其佛緣也。」
是勛有些不耐煩了,一拍桌案:「汝竟待如何?可明言也!」
緯氓淡淡一笑:「吾待如何,以太尉之智,不難察也。自漢之桓靈以來,人心墮落、世情毀盪,百姓輾轉泥塗之間,誠末世哉。欲求得拯,當修己身,皈依佛陀,舍此恐無他途。太尉輔佐天子,定中原而創製度,注經典而教士人,似若有功,其實緣木而求魚,終不能致太平者也。若使人人信佛,斯可安靖。」
是勛一挑眉毛,說原來如此——你是想把曹魏的太子、將來的天子給教成一個佛教徒,詔命全天下人都信仰佛教,是這樣吧?
緯氓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若太子無佛緣,貧僧亦不能教之,既有佛緣,乃可度也。先度其君,再度其民,無須詔命,自然上行而下效也。若使中國為佛國,斯可永享太平,再無戰亂矣。」
是勛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說你哪兒來的這種妄念妄想——「佛有何力,能致太平?」
緯氓說佛有大智慧、大神通,不過這些說了你也未必明白,更未必相信,只是——「若使皈依釋道,研習佛法,可開宿慧,去諸般妄想,棄絕爭心,但無爭心,自無爭行,人人不爭,太平可期也。」
是勛說中國自有儒經,何需佛法?「儒教人懷仁心、為善行,知序而禮讓,其與釋道究何異耶?」緯氓說儒學若是有用,就不會出現漢末的天下大亂啦——「以是知其無用也,非至道也。何者?儒分人為君子、小人,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君子習六藝,小人但凜從而已。如此則君子自命為尊,自然苛薄小人,小人不明道理,必生怨心……」
是勛聞言,不禁凜然,心說這這個姓笮的混蛋想得還挺深啊。緯氓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儒教只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要求統治階級自我修身,以維護其統治地位,被統治階級根本不需要思考,只要接受這種統治秩序,老老實實跟在大人老爺們屁股後面勞動就好啦。那麼既然地位不平等,所謂的「君子」也即統治者自詡高貴,瞧不起「小人」也就是被統治者,自然會苛待他們;而被統治者根本無法接受教育,也沒有太高的覺悟,受到苛待自然怨憤,社會就此割裂,亂相就此萌生……
「……漢之亂,始於羌胡,繼而黃巾,皆以下而逆上者也。釋道則不同,目眾生平等,止佛性有高下、信仰有誠與不誠而已,乃使誠者以教不誠,自然各安其位,不起爭鬥矣。」
是勛心說我還以為你妄圖造一個沒有階級區分、階級剝削和壓迫的大同社會出來呢,敢情鬧了歸齊,只是要以佛法教化老百姓,從此安於受剝削、奴役的命運而已啊——也是,宗教本來就不過是麻痹人心的麻藥罷了。
可是自己又該怎麼說服這個宗教狂熱分子呢?跟他講道理估計是講不通的,難道自己能夠跟他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決定社會形態、階級構成、治亂興衰嗎?他能聽得懂嗎?籌思少頃,突然開口問道:「若使中國為佛國,必能太平安寧否?」
緯氓說那是肯定的,也是我致力要達成的目標。
是勛乃一撇嘴:「汝知孔雀王否?彼自佞佛,且詔使國民皆皈依之,然享國不滿百年,即分崩離析而滅。佛生天竺,而今天竺已無多佛子矣!」
第九章、見性成佛
佛教創建以後,第一次為統治階級所用,就是古印度的孔雀王朝。孔雀王朝原為摩揭陀國,由剎帝利出身的旃陀羅笈多所創建,傳到第三代阿育王的時代,勢力達至鼎盛,基本統一了北印度地區。
根據佛教傳說,阿育王原本是個暴君,但在征服了羯陵伽國之後,突然有所悔悟,從此信仰佛教,向各地派駐高僧大德,並且宣布佛教為國教。只是在他死後,孔雀王朝便即分崩離析,最終走向滅亡——佛教在印度的勢力也就此逐漸式微。
當然對於這些歷史和傳說,是勛前世只是略有所涉獵而已,他並不了解細節,而且還把孔雀王朝的享國時間也說錯了——其國大約從公元前324年一直延續到前188年,有一百五十年的壽命。不過估計緯氓對此更是一頭霧水,而從印度傳過來的佛經里也不會提到:其實俺們在老家都快呆不下去啦。
佛教真正是「牆內開花牆外香」,外傳之後,很快在東南亞占據了統治地位,並且在東亞的中國開花結果,並影響到朝鮮、日本,成為世界四大宗教之一。但在印度本土,佛教很快就被古老的婆羅門教和新生的耆那教壓逼得幾乎存身不住,影響力非常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