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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一愣神兒的功夫,「呼啦」一聲,是復一行竟被裡三重外三重地團團圍住了。干謁者紛紛施禮,其中幾人更乾脆俯下身去,當道跪拜。是復無奈之下,只好跳下馬來,羅圈作一個揖,便問:「卿等皆來拜家父耶?」
群言紛紛,嘈雜一片,是復也聽不清楚他們都在說些什麼。好在是府門子及時排開眾人,過來向少主行禮,並且稟報說:「令公尚在台中,未曾返家,我等勸諸位明日再來,卻不肯去……」
是復微微一皺眉頭:「既阿爺未歸,吾先去休。」翻身上馬,健仆們推推搡搡地分開人群,好不容易才讓他擠了出去。
是府分為兩大部分,東側三分之二為是勛本居,西側三分之一則為是復與山陽公主的居處,自然大門也都分開——當然啦,兩院之間,別有小門相通。是復既自外歸,眼瞧著天又要黑了,論禮當自大門而入,先去問候父親的起居,而既然是勛還在加班,他也不進門了,直接回歸自家居所。
倘若管巳也在府中,是復也是應該先去跟老娘打個招呼的。然而管巳仍居城外,本府中只有曹淼和甘玉,是復也便懶得去拜望了——反正每天早晨都須拜見嫡母,又何必晚上再見一面呢?是復對曹淼無甚感情,曹淼也不願理會這名庶子,故此見面爭如不見。
待得返回自家院落,高陽公主挺著大肚子在門內相迎,忍不住抱怨說:「妾自待產,疏忽丈夫,若有所需,府內自有珠玉,何必它求耶?」我知道最近不可能跟你過性生活,你肯定憋的慌,我從曹家帶來的婢女皆可為媵妾也,我也不是那麼善妒之人——只求你別見天兒往外跑成嗎?
是復正色道:「是何言歟?陳玄伯請我飲耳,彼尚未冠,席間安有婦人?」我是去喝酒的,那主人陳玄伯還沒行過冠禮,只是一個少年而已,難道會挾妓高會嗎?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再說了——「國喪未除,誰敢妄為?」
陳玄伯名泰,本年一十七歲,是陳群的嫡子,陳群很早就把他送進太學去讀書了。所以雖然陳群一度下野,曹操駕崩前復命為冀州刺史,兒子可一直沒跟他回老家,或者隨同前往冀州,仍然留在洛陽。是勛自然知曉陳泰其人,允文允武,亦曹魏名臣也,所以關照兒子,說這孩子年紀雖輕,前程遠大,你可以跟他多接觸接觸。
是復因此就跟陳泰打上了交道,一來二去的,竟成莫逆——而且陳泰也希望能夠靠著是家的勢力,使老爹重返都中,所以刻意奉迎是復。今天就是陳泰請是復去喝酒談事啦,一直搞得這麼晚,是無咎方才著家。
可是山陽公主吸吸鼻子,卻並沒有從是復身上聞到多少酒氣,不禁疑惑:「未曾勝飲耶?」以你的脾氣,出去就是大半天,結果面不改色腿不軟地回來,這可很少見哪。是復趕緊解釋:「既國喪中,安敢多飲?」曹操駕崩也好幾個月啦,再沒有不讓人喝酒的道理,可終究喪期未滿,禮樂皆罷,我若喝得酩酊大醉,恐怕會有損家族聲望。隨即湊近一些,附公主耳畔低聲說道:「可速請桓先生來……」
山陽公主天性聰敏,當即就明白了,丈夫出去赴宴喝酒是假,大概趁機去跟人談事兒去啦,急忙吩咐心腹奴婢,去東院尋桓范前來相見。
等是復接著桓范,二人進入書房——是復這間書房是模仿是勛書齋而建,內中陳設大同小異,只是藏書沒有那麼多。當下二人摒退從人,促膝密談,是復低聲說道:「盧慈范欲求脫身之策也。」
自從曹操駕崩、曹髦登基以來,群臣請求罷廢刺奸、校事的呼聲就一直沒有停止過。一開始盧洪沒把這當一回事兒——我等乃天子耳目,若罷廢之,則是閉塞天聽,削弱君權也,新帝雖然年幼,瞧上去也挺精明的,不會做這種自廢武功的蠢事吧。
可是最近風向日益不對,因為不僅僅外朝而已,竟連內廷的崔琰也開始勸說曹髦廢刺奸、校事了。崔季珪固然欲長君主之權,但他終究是傳統士大夫,對於特務組織存在著天生的惡感,於是勸告曹髦:「天子以臣為耳,以吏為目,何須校事?校事之設,初為行軍令也,唯小人而可治小人,今施於朝,是以小人監士大夫矣。若罷廢之,無害君權,反使百僚歸心,皆頌陛下聖明……」
崔琰在內廷的權勢日盛,就連門下監劉放都要瞠乎其後——劉子棄論學識、論名聲、論出身,也全都差崔季珪遠矣——這當然瞞不過盧慈范去,所以一聽說崔琰都開始說自己部門的壞話,當即明白,大勢去矣。
就理論上而言,只是裁撤一個內廷部門而已,象盧洪這種有正式編制的官員,沒有直接下崗的道理,總得給安排一個別的差使吧。問題百僚皆恨校事久矣,自己一旦去位,還可能在官僚體系里繼續混下去嗎?不定誰找個錯處,就要自己人頭落地哪。
這時候的刺奸頭子名叫徐邈,字景山,燕國薊人也,很早就跟隨了曹操,為司空軍謀掾。後來曹操曾經一度頒發了禁酒令,徐邈卻一刻也離不得杯中之物,私飲至醉,正趕上校事趙達來找他,徐邈隨口就說:「中聖人。」趙達稟報曹操,曹操大怒,欲嚴懲之,幸虧度遼將軍鮮于輔幫忙說情,才僅僅貶官一級而已。所以丁儀遇刺後,曹操就用徐邈為刺奸——你差點兒被校事給害了,如今我讓你也管這一攤事兒,你行事應該謹慎一些吧,也方便跟外朝諸臣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