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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言攝眾」云云,他早就寫信給曹操解釋過了,可以當趙達是放屁,至於「緩於軍律」、「疏於政事」,那都是小事兒,說白了尸位素餐,辦事不用心。然而自己終究羈縻了匈奴,收復了平陽等四縣,這明擺著的功勞,趙達他也抹殺不了。所以是勛當時就考慮,曹操剝奪了自己的兵權,肯定不是因為這事兒,只是拿這份彈劾做個由頭,開會商討河東軍務究竟交給誰負責比較好而已。
然而「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這罪過可就大啦,要是被他劾准了,免職都是輕的。那混蛋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呢?是勛還來不及瞧曹操的來信,趕緊先看彈劾,只見其中寫道:「勛自匈奴取民數千,多為四縣良人前沒者也,而驅之壺口礦山為奴,勞役沉重,日有死亡,慘怛之狀不忍言之……」
可惡,這事兒他是怎麼探到的?難道自己身邊,也暗藏著校事的密探嗎?是勛不禁皺眉沉思——他其實也沒有什麼保密措施,光想著亂世之中,搶掠、屠戮都是常事,哪怕曹操知道了,也不會真往心裡去,就沒考慮這事兒要是揭開來,對自己的聲望可有很大影響啊。這年月就是地主階級掌權,平民百姓,你驅之為奴,再殘忍都不會有人說什麼——世家大族每年硬搶、強買的奴婢還少嗎?可是不管小地主還是大地主,也即趙達疏中所寫「良人」,你要是把他們給趕去為奴,肯定會遭非議的——即便他們原本就已經在匈奴為奴了。
真是的,不去找匈奴人麻煩,倒來找我麻煩,趙達可殺!
再瞧曹操的來信,首先就是溫言撫慰,說我讓你把河東軍歸屬曹仁指揮,是出於戰略上的考慮,不是信不過你的忠誠和能力。然後解釋,趙達這篇彈劾,我並沒有拿給別人瞧,只是略提了幾句其中「緩於軍律而以妖言攝眾,疏於政事而勤微末小技」的屁話,至於「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我不會到處宣揚的。最後,曹操要是勛把火箭車的圖樣和實物各送一份到司空府上,他瞧瞧在戰陣之上,是否真的有用。
計算時日,這份書信是六日前發出的,也就是曹操剛收到是勛詢問語音的去信以後。嗯哼,是勛不禁捻須微笑,看起來我心中那小小的不滿已經傳遞給了曹操,他怕生出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才把趙達的彈狀抄送給我,那意思:校事的彈劾影響不到我對你的信任,你別想撂挑子,沒事兒去搞什麼「漢語拼音」,趕緊幫我管理好河東,支持曹仁的前線征伐吧。
這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此前曹操剝奪了是勛的兵權,他要是悶聲不響,毫無表示,估計曹操就不會來這招兒了吧。是勛知道曹操這人小心眼兒,此前一直害怕被他「夢中殺人」,所以態度過於恭敬了;如今想來,曹操終究是一代梟雄,在小心眼兒之外,更是個徹底的實用主義者,只要自己對他有用,哪怕倨傲一些,跋扈一些,他也都能夠忍受。那麼,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呢?多累啊!
自己要想窩在曹操麾下,一輩子吃安生飯,那就必須不斷地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來,維持「有用」的表象,同時,還必須在大事兒上跟曹操同心一德。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幫忙曹操打贏對袁紹的戰爭,然後下一步,就是……
荀文若就是看不清這一點,他以為只要能力超卓,肯實心辦事,就能始終得到曹操的信賴,卻不想曹操本人的理想、目標也會隨著勢力漸增而有所轉變,從中興漢室,逐漸轉變為振興曹家。終於,荀彧在中興漢室方面仍為有用,在振興曹家方面則無用了,就此而邁向悲劇的終點……來自後世的是勛,才不會犯這種錯誤!
十一月初,曹仁率軍渡過淇水,袁紹使大將韓荀御之於林慮。幾乎同時,臧霸進入齊國,並使孫觀取北海,吳禮取東萊,袁譚退至樂安國治臨濟,濟水以南,唯余王修一軍也。沮授主動撤歸黃河北岸,曹操收復河南失地,即移師向西,駐於朝歌。望日前三天,曹仁擊斬韓荀,進占林慮,袁紹被迫自鄴城起兵,曹操也向前線進發,最終兩軍隔洹水相峙。
為了策應中路戰場,夏侯蘭率河東軍及匈奴兵二度殺出河東,以牽制高幹。并州軍陸續被抽調向東,高幹、郭援皆不敢出戰,唯固守城防而已。於此同時,公孫瓚、張燕殺出井陘,直迫真定,袁將呂翔敗績。
眼瞧著曹家的形勢一片大好,但是誰都料想不到,南線突然出事兒了……
那一日,是勛在郡府正堂翻翻經書,搞搞拼音,正覺百無聊賴——秋賦已畢,郡內庶務本少,加上司馬懿等皆為一時俊彥,管理民政極有條理,一切既然已經上了軌道,就完全不必他操心了——好不容易熬到晚間,這才返回寢室。
有婢女過來,幫忙解脫公服,換上長袍。這名婢女本是城內良家女子,簽了三年的長契,前來照顧郡守的起居。就理論而言,既已入府為婢,只要並非強迫,主人自可扯上席榻,然而是勛並非真正這年月的士大夫,就沒養成那種葷素不忌的習慣。
那婢女倒似頗為有心,時常美目流睞,巧笑倩兮,逗得是勛也不禁有些心癢。他便不禁想到,家信已經遞迴去很久了,怎麼曹淼還無一字回復?她究竟肯不肯把甘氏送過來呢?或者允許我在河東再娶一妾?
想到這裡,不禁瞟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嬌媚地一笑,主動把目光迎湊上來,是勛卻趕緊扭過了頭。此女也不過中人之姿而已,不過就算她再如何天姿國色,自己既有了甘氏,也便不必再多所覬覦。如今一妻二妾,就已經很麻煩了,況且自己還時常在外,照顧不到她們……再加一妾?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