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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跟是復詳細地講述了原時空中漢魏之際歷史的走向,是復聽得驚駭莫名,並且全神貫注,幾乎連眼睛都不帶眨的。是啊,歷史的荒誕,入人耳中,往往比說書還精彩哪,誰能相信周公瑾能以寡弱之卒,於赤壁大破北軍?誰能相信以蜀、吳偏僻之地,而能力抗曹魏數十年之久?
他這一通述說,一直講到天黑,曹淼數次三番在門外請問啥時候吃晚飯,都被是勛給轟走了,派甘玉出馬,同樣鎩羽而歸。最終只得請來管巳,跟門外雙手插腰,先罵兒子:「汝父才蘇,即不與食,汝豈堪為人子耶?!是何語而必背人?」
是復沒辦法,只好朝老爹撲閃撲閃眼睛,倒吊一下眉毛,以示哀懇。是勛先告誡他:「汝為吾子,故將死時必以實情告汝,天知地知,汝知我知,即汝母亦不可與言。慎之,慎之!」是復說爹你放心,我明白的,您的話我將來只傳兒子——如果有兒子的話——絕不會再告訴第三個人知道。
心裡挺高興,老爹沒讓我把這事兒將來告訴郯弟,那是明確要以我為繼承人啦。理論上也當如此,郯弟雖為嫡母所養,其實還是庶子,不可能讓我代管家業,將來再交到他手上——除非我沒兒子,又死得早——如今他還年幼,老爹自然只能託付我啦。可是老爹真的快要死了嗎?我還希望你能夠多蹦躂幾年,再為我開開路哪!
就聽老爹又說:「若吾真不諱,書齋西牆下有鐵篋,匙在東牆架後,其中文字,汝可自觀。」近年來親朋多故,是勛也不禁感傷,人到中年,過一天就少一天啦,不定哪天就會閉眼,所以把後世之事,拉拉雜雜地寫了不少,全都藏在那鐵筪之中。他也曾經吩咐過曹淼,說我要是突然死了,汝等不得開啟那鐵篋,使與我陪葬可也。曹淼當時只當玩笑,還大聲啐道:「夫君尚健,何得雲此!」
曹淼端了粥進來,親手餵是勛吃了。是復也趁機填了點兒東西,然後重歸榻前,再聽老爹講故事。曹淼說你爹才醒,讓他好好休息一晚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談不成嗎?是勛心說就怕我一暝之下,便即不起……趁著精神頭還足,該說的話……估計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還是能講多少就儘量多講些吧。
於是再次把老婆們都轟出去,關上屋門,只留是復一人傾聽。將近午夜時分,終於把三國鼎立、司馬篡魏等事兒大面上都說完啦,隨即重提「五胡亂華」事,也說了說世族腐朽——「乃知汝父之政,實有以也,非盲目而造。」
是復從一開始的驚駭、迷茫,幾個時辰的課聽下來,此際神情卻變得極其亢奮,跪在榻邊,連雙腿麻木了都似乎毫無查覺,只是雙手扶著榻沿,雙目大睜,低聲道:「兒知之矣!此殆天不欲中國亂,故降阿爺,以紓禍患。前以為天命在魏,今乃知天命在阿爺也!」
是勛不禁一皺眉頭,心說小混蛋你究竟都聽明白了些什麼呀?!
第二十九章、人亡政息
是勛告誡兒子是復:「汝欲效司馬而取禪耶?時勢不同,豈可類比——囊時仲達受文、明之重,為輔政之臣,而曹爽因用群小、倒行逆施,始有高平陵之變。而仲達即執魏政,實無篡僭之心,逮其子再定淮南,並滅蜀漢,其勢初成。司馬氏姻戚故舊布列朝堂,故炎雖幼沖,可紹父祖之業,取魏自代。此豈吾父子所能為者耶?毋生妄心,反生大禍!」
是復心說如你所言,司馬仲達發動「高平陵之變」的時候都七老八十啦,而你則尚在壯年,若能不死,咱爺倆兒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培植勢力……不能,既然天命在爹,那他就一定不會死!
大概是看穿了兒子的心思,是勛微微而嘆道:「大道是在,渺茫難測,而至於天,實無知覺者也,安能佑人,且授人以命?成功者殆因勢耳,非關天意。且帝王何所貴?以後世目之,慕此虛位,不過蝸角相爭而已。」
趁著還有時間,我給你講講一千八百年之後的事情吧,給你講講那時候科技有多麼進步,生產力有多麼發達,人們的生活水平有多大提高——「若得還我世為一市賈、小吏,亦強於此世帝王多矣。」
是復聽得目眩神迷,卻有點兒不敢相信,他問了:「如阿爺所言,二千年之前,堯舜之世,人皆徒步,而今乘馬,所差不過十倍;而雲二千年後,飛行天上,朝發北溟而夕至南海,如馭鯤鵬,所差不啻千倍。則後世之人,皆如神仙矣,安得而如此?」未來的人類怎麼能夠發展得那麼快呢?
是勛嘆了一口氣,心說那就得開講工業革命啦……我靠這得跟你說到哪輩子去啊,而且要怎麼講你才能夠理解得了呢?終究病重,說了一晚上的話,就覺得口乾舌燥,神志昏昏,乾脆闔上雙眼:「日夕矣。若得不死,待明日告汝。」
可是睡了一晚上醒過來,卻再沒什麼機會去教育兒子啦,親朋、同僚們聞聽是令公復甦,紛紛登門探視。張機說令公需要休息,受不得如此煩擾,於是大多都擋了駕,只有比較近的親戚、門生,還有朝廷重臣們,不便阻攔,才放入內室——比方說族侄是詳、師兄郗慮,還有曹德父子、女婿的大哥夏侯衡,等等。
諸葛孔明和司馬仲達是下了班以後聯袂而來的,打算服侍先生一個晚上。是勛搖搖頭說不用了,你們勤於國事,就是對我最好的撫慰和弔祭啦。還把是復和是郯都叫過來,對二徒說:「無咎魯莽,郯兒尚幼,望卿等視若親弟,善撫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