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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就故意設計了這麼一出劫駕救駕的好戲,先讓董勛劫持是勛,想要殺害是勛,再等緊要關頭,讓董蒙去殺死董勛,救下是勛的性命。如此一來,既可藉口才始察覺董勛的真實身份,又可利用董蒙的救護之恩,來抵消董勛的劫虜之仇。
嘿嘿,還真是好算計啊。
雖然這一切都僅僅是猜想而已,並無證據,但這年月,本來斷案就不怎麼講證據嘛,況且董蒙是聰明人,響鼓不必重棰。所以是勛稍稍一點,董蒙當即就蒙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主公真明察秋毫,蒙知罪矣。實家中長老窩藏董勛,是蒙獻計,以此為解……」
「公盛,」是勛繼續溫和地提示董蒙,「卿可知破綻何在?」
「請、請主公明示。」
「董勛執械劫我,卿突出殺之,便無投鼠忌器之念乎?」
這就是最大的破綻,是勛那時候落到董勛手裡,隨時都可能一刀下來,被砍作兩段,董蒙竟然毫無顧忌,一腳踢開門,上來就是一箭。即便他對自己的弓術再有信心,就不怕董勛一時沒能死透,反身給是勛一刀嗎?要想解釋這個疑問,答案只可能是:本來那就是一場戲,董勛之所以囉囉嗦嗦的不馬上動刀,就是等著董蒙來救,當然啦,他料想不到董蒙突施了辣手……
董蒙聞言,真是懊悔無地——可是又不敢把這懊惱表現在臉上,只好低垂著頭,連聲道:「主公之智,蒙感佩無地。」
是勛輕輕點一點頭,接著又拋出了第三顆重磅炸彈:「此為一石二鳥之計,既解董勛之難,又可嫁禍於衛氏——那個衛霄,料為卿家密使潛於衛家者,然否?」
世家大族之間既有勾結,也有矛盾,互相埋伏几個間諜,那本是題中應有之意。倘若衛霄跟他手下人真的是奉命跟董勛勾結,董蒙就沒必要殺人滅口,留下他們,正好做收拾衛家的鐵證啊。
董蒙這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連連磕頭。是勛站起身,緩緩走近,雙手把他攙扶起來:「罷了,前事已矣,公盛再不必自責——且坐。」董蒙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返回到自己的食案後面。他知道也沒啥可解釋的了,只好表忠心吧:「主公海量寬宏,不罪小人,小人敢不結草以報主公大德,雖效死而無憾也!」
是勛微笑著舉起酒杯:「且飲,為公盛壓驚。」兩人幹了一杯,董蒙這邊兒杯子還沒放下來呢,是勛似有意似無意的,突然又問了一句:「然則,真的董勛現在何處?」
「哐當」,董蒙把整張食案全都給碰翻了……
第十章、不合邏輯
有一個詞彙叫做「邏輯」,源自古希臘語,本意為詞語或言語,引申為思維或推理,純為音譯,在是勛所處的這個年代、地域的語言當中,自然是不存在的。倘要替代,或者可名之為「理」,不合邏輯,便是常謂的「於理不合」。
是勛前一世很喜歡看推理劇,雖說他本人的邏輯思維、推理能力也就平平而已,但放在這一世,還是可以傲視大多數士人的。具體到推理劇上,其實真正的精品少之又少,很多橋段乍一看挺象那麼回事兒,但是細節不值得推敲,一推敲便於理不合。
關於董蒙設計,使董勛劫持是勛之事,也是如此,若往深里一層想,揣度涉案每個人的心理狀況,大有於理不合之處。主要便是:董勛究竟知不知道董蒙會殺他滅口?倘若知道,難道真肯坦然赴死嗎?倘若不知,董蒙又是如何說動他來劫持是勛的?劫持之後,他的下場又會如何?難道還期望是勛饒過他嗎?好吧,就算是勛寬宏大量,不追究此事,他終究是朝廷欽命的要犯,是勛跟他何親何故,要為他隱瞞,而不是立刻逮捕起來法辦?
所以極大的可能,這個董勛,並非真正的董勛!
他或者只是一個貌似董勛之人,董蒙誆來劫持是勛,騙說事後即斬真董勛以代,讓他得以逃出生天;或者,那根本就是董家的死士。
當然啦,這世上不合邏輯的事情很多,真實往往比小說更為荒誕,所以是勛也只是猜想而已,並不敢妄下決斷。故而他特意安撫董蒙,讓對方先放鬆下來,然後再當頭敲上一棒,以期求得真相。
果不其然,他分明是猜中了,董蒙嚇得連食案都給撞翻了。是勛不禁輕輕搖頭:「公盛,卿之心智,尚須磨鍊啊。」這分明就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要說是勛不恨董蒙,那是不可能的,終究董蒙設計,就把他嚇了個半死,感覺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中,又硬生生給拔了回來。然而弄死董蒙是很簡單的,想要通過董蒙牽扯出董家來,卻並非那麼容易,況且,通過此前的交談,是勛覺得董蒙此人可用,若能就此捏住他的把柄,將其收於麾下,豈不比一刀殺了他更有價值嗎?
公元二百年,什麼東西最貴?人才啊!
一方面,多少想要泄一泄心中憤恨,另方面,也必須仔細揉搓,才能讓這個懷揣小聰明的傢伙死心塌地追隨自己,故而是勛不肯一次把底牌亮完,而要反覆敲打董蒙,把他一會兒高舉到天上,一會兒又拋擲在深谷,再踩上兩腳。套用後世一句話,這短短的十分鐘時間內,董蒙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高忽低,折騰得他五內如煮,理智瀕臨崩潰的邊緣……
於是是勛再溫言撫慰,略加探詢,董蒙終於竹筒倒豆子一般,主動把前因後果全都合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