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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心中這麼想著,對於荊州之前內部形勢的理解,也更深了一籌。
後世大部分對劉表的認知停留在易中天講解層面的看官,都會被劉表「殺總賊、滅張羨」的巧妙手腕所折服,覺得劉表單騎入州,做下那麼大事。
但現在看來,劉表不過是靠其中一派滅了另外一派,而被他倚仗的派系也因此變得更強大了,完全尾大不掉。
歷史上,劉表是陷入了對蒯家和蔡家的極度依賴,成了他們利益的代言人。說白了,就是世家大族團滅了豪強,但世家大族本身變得更強了。「宗賊」就是豪強就是「土豪」,蒯良蔡瑁就是世家大族就是「劣紳」。
這一世也不過稍微好一些,因為張羨當年是關羽在宜都領兵的時候滅的,還殺了蘇代、貝羽。然後以劉表承認宜都、武陵歸屬劉備陣營,換來關羽把剿滅三大總賊軍閥的戰俘交給劉表擴軍,才有了後來劉表的發展,也避免了劉表跟蔡家的聯姻。
所以,現在荊州的地方勢力,等於是「宗賊殺得比歷史同期更少,但蔡家也只能以在野豪門的姿態出現,蒯家也沒歷史同期那麼強」。
後續李素要開展科舉、並且默許圍標的話,估計蒯、蔡為代表的世家大族能圍八成的名額,沒殺乾淨的地方宗賊能圍兩成的名額。
而且算算日子,參考舉子的名單,應該已經出來了,只是之前李素在長安,暫時沒看到。一會兒進城安頓好了,很快就能揭曉謎底,印證李素猜得對不對。
李素的在襄陽城內的府邸,是劉表原先的荊州牧幕府改的,一個多月前才稍微重新裝修了一下,主要是換換門面和部分能彰顯主人身份的裝飾。
蒯良是本地人,早已輕車熟路安排了接風宴席,李素就帶著幕僚和將領們一起,與荊州官員聚飲。
李素趁著酒宴間歇,想看一看今年荊州各郡乃至益州等地送來的科舉參考人員名單,蒯良也幫他拿了。李素稍微掃了幾眼,倒也有些歷史上留下名字的青年才俊,不過更多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圍標人選,尤其以荊州這邊的圍標趨勢最為嚴重。
名單中最典型的世家大族圍標,就以幾個姓蒯的舉子為首。當然也不排除可能確有真才實學的官二代——比如李素看到了如今已經在朝中做少卿的董和的兒子董允。
而李素叫得出名字的寒門子弟也有,不過大多是益州的而非荊州的,要不就是僅僅局限於「明算」這種專業性特別強、容易掩飾實力的科目上。
比如有個叫費禕的,情況跟李素在北場遇到的賈逵類似,也是自幼喪父所以淪落為寒支,但是家族本身是有勢力的。
費禕的堂伯父費伯仁是當地世家大族嫡系,捧了自己嫡子圍標舉孝廉,然後讓遠房堂侄圍標占個名額。
除了費禕之外,益州那邊舉過來的寒門子弟,李素認得的還有一個叫李福的,家族原本也算是蜀地豪強,但是早年被劉焉掃滅了,跌落淪為底層。
另外,如前所述,「明算」等專業性極強的科目、因為外人不好判斷某個陪跑者的真實實力,所以哪怕是在荊州這樣的地方,也有圍標世家看走眼,把扮豬吃虎的「白眼狼」弄進來了——
遠的不說,就說襄陽太守蒯良今年舉的明算科的五人,其中有一個一眼就看得出是蒯家的黨羽,其他四個應該是陪跑的。
可是,偏偏這四個陪跑的當中,李素發現了一個歷史上以數學好著稱的年輕人——襄陽人楊儀,今年才十七歲。李素估計,他也是跟孫資、賈逵一樣假裝數學不好,騙過了蒯良。
看完這個名單,李素不由哂笑起來,一是感慨荊州世家吃相確實比北方和益州更難看,另一方面也是感慨人算不如天算,如此做局圍標還是有三五個真才實學的漏網之魚。
蒯良當時正在挨桌給李素帶來的將領敬酒,見李素看名單看著看著微微哂笑,也有些尷尬,還以為李素是對荊州官員的舉薦名單有異議。
蒯良一個眼色,讓自己幾個在場的親戚過來敬酒,想在李素麵前混個臉熟、解釋一二。
蒯良和顏悅色地給李素倒酒,一邊說:「司空可是對本州各郡所舉士子不太熟悉?屬下內舉不避親,今年倒也確有幾個族人應考,到時候還請司空公事公辦,也正好印證我們南郡蒯氏的家學。」
李素微微一笑:「蒯府君客氣了,對了,這是何人?」
蒯良殷勤介紹:「犬子蒯鈞,今年及冠。原本劉荊州在任時,便打算舉其孝廉。但後來我等聽聞劉荊州有意歸順陛下,勸他不要操之過急,今年選才還是聽從上意徐徐行之。
如今陛下果有新政,改行科舉。屬下內舉不避親,正好讓犬子共襄盛舉一併考了,在才學上與其他舉子公平見個高下,也免得外人質疑。」
李素點頭,看蒯鈞身上還掛著一些吉利服的配飾,似乎是剛剛新婚不久,便隨口動問了一句。
蒯鈞謝過長官關心,如實相告:「學生月前及冠,剛剛成親,拙荊乃王使君所遺孤女。」
李素反應了一會兒,才脫口而出:「王朗?」
原來,歷史上蒯家和王朗家未來就是聯姻了的,只不過蒯鈞娶的不是王朗的小女兒而是長孫女,看起來他們兩家是早就有交情。
如今這一世王朗死得早,連他小兒子王肅(195年)都沒出生呢,所以王肅—王愷/王元姬那一脈都徹底蒸發了,蒯家跟王家聯姻也只能找個王朗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