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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縣是犍為郡的,是太守陳實的地盤。
視察完周邊諸縣,李素意識到他的種田計劃中,養蠶和繅絲環節都已經準備非常充足,最後就等民間的織錦機投資加速了,最好三年內把剩下八萬多台弩梭織機都投資造了,甚至更多一點。
畢竟未來南安縣這邊也有水力工坊基地,原材料產出更多了,終端也要動員起來,到時候要讓犍為郡的農婦們也都養成加班賺錢的好習慣——這沒什麼不好,雖然加班辛苦了,但工錢是計件制的,是賣錦百姓自己賺的,又不是李素賺的。
官府和官商,無非是賺點賣半成品絲的差價,以及收點專利費和稅罷了,大頭還是百姓的辛苦錢。
李素結束完視察之後,跟諸葛瑾分析道:「說到底,還是民間的商業氛圍不夠濃厚,沒有達到普通百姓也人人願意加入到日常貿易中來的程度。要是大家都知道提高效率、節約時間做附加值最多的活兒。
都把蠶繭賣給官營工坊、再從官營工坊買繅好的絲回去織、再把錦賣還給兜底統購的官商,民間投資起碼比現在快一倍不止。作為郡丞,應該找一兩個縣,明年試點一下,讓所有百姓都融入到『商品交易』中來,不要自己干自己的。」
諸葛瑾也覺得李素描繪的理想很好,但想像不出如何鼓勵百姓、把人民都變成熱衷互通有無。
「想法是很好,可怎麼實現呢?」
「辦法肯定是有的,讓我想想,怎麼循序漸進。」李素陷入了深思。
李素之所以敢有此建議,也是因為根據他後世的經驗,他一貫覺得成都地區是封建時代也商業氛圍非常濃厚的,完全有這樣的發展潛力。
歷史上,宋元明清,成都就已經茶館澡堂遍地都是,而且百姓的聚居方式,自古也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樣——這一點,如今的李素就已經有觀察到了。
李素早年跟著劉備在河北征戰多年,他知道河北的農村都是一個小村子幾十戶人家房子造在一起,然後每家每戶要種的田在村外,田離得遠的人家,每天起床種田都要走好幾里路。
而蜀郡的農村,百姓的房子不喜歡扎堆占用平原好地,而是或在竹林邊,或在地頭不太平整、不太適合耕種的小地塊,因地制宜蓋房子。所以蜀郡的農民都是住在自己田旁邊的,要趕集的時候才去村子或者鎮子的中心。
這跟蜀地自古民風平和、百姓富庶治安好有關,既節約了優質耕地,又不用擔心「因為散住遇到馬匪山賊被劫殺」。而那些民風彪悍的地方村子扎堆住、外面還圍圍牆,完全是安全考慮逼的。
而其實這就是後世成都這地方茶館澡堂等休閒商業設施遍地的主要原因。明清兩朝成都的茶館不僅是給人喝茶的,也是給人長期提供熱水、確保你任何時候到那兒都有熱水洗臉洗手或者喝。
因為趕集的成都農民到了村鎮,離自家房子太遠,要用熱水沒地方討只能去茶館。要是河北農村的話,房子就在村鎮上,直接回自己家就是了,也就不需要那麼多「商業基礎設施」。
李素治蜀數年,看到目前郫縣、成都、都安這些地方的百姓生活方式,其實有時候覺得也挺蛋疼的,沒有茶館,沒有澡堂子,還散居,結果大家趕一趟集就灰頭土臉的,在鎮子上沒落腳點的窮人就減少了趕集的次數,這商業文明怎麼鼓勵得起來嘛。
尤其古代沒有保溫杯沒有熱水瓶,每家每戶自己燒熱水很浪費,燒多了用不掉很快放涼了,每家都燒就意味著每家生火。還不如交幾分之一的柴火到茶樓澡堂然後買熱水,又高效又鼓勵商業交易習慣。
治安那麼好的地方,商業氛圍卻不濃厚,太暴殄天物了。
如今好歹也快進入李素治蜀的第三年了,他覺得可以對「培養商業氛圍」這個環節動手了,這樣才能徹底盤活他的蜀錦經濟,讓所有百姓都參與到社會分工中來,不至於覺得「賣蠶買絲再賣錦」的交易太繁瑣。
社會化大分工就是要產業鏈各個環節多次交易的嘛!
把這些道理徹底想明白之後,李素就給諸葛瑾畫餅:「明年開春之後,先在我的封地郫縣,還有都安縣搞。官府組織每個村子的大戶,在村集上開茶樓和澡堂子。如果不喝茶的話,也不問百姓收茶錢,就收柴火。
比如一個百姓自己家裡燒一天所需的熱水,他自己生火,需要浪費五分之一擔柴。而五十戶村民集中需要熱水、分時供應的話,總共只要三擔柴,那就是比每家每戶自己燒水省了七成嘛。
咱就讓每戶村民按人頭,每天繳十分之一擔柴,或者說每個月交三擔。然後到村子中間的茶樓、澡堂,給他供熱水。每家每戶還分好時間,今天這十戶辰時、申時用水,另十戶卯時、未時用水,還有十戶巳時、酉時用水。茶樓澡堂的燒水爐子可以始終燒著,省柴火,百姓也得利。
讓百姓養成這樣每天到集市上的茶樓澡堂轉轉的習慣之後,要喝茶的可以給錢,也可以自己給茶葉,要喝熱茶的,比自用的茶葉多給兩成,比如自己喝一斤多給二兩,作為茶樓掌柜和夥計的辛苦錢、利潤,讓夥計幫忙烹茶。
到了收蠶繭的季節,連煮繭都可以到茶樓澡堂集中要熱水煮,煮了直接在那兒交易,村里大戶出面跟官府交涉、統購蠶繭去繅絲。如果赤貧百姓覺得現錢周轉不開,可以讓經營茶樓的大戶弄快黑木板,拿白色的石粉棒記著賒帳,反正都是同村熟人,也不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