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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此言,倒是更為豁達,我的境界遠遠不如。」周櫻陪著小心讚嘆。
兩人眺望了一會兒樂游苑傍晚的景色,眼看天色將晚,沿著陵側,拉著手緩緩下山。馬車把她們送回長安城,已經是夜裡酉時末刻(晚上7點)。
漢朝人夜生活少,周櫻酉時才回來,已經讓李素挺擔心了,馬車還沒回府,李素就親自迎到府門口觀望,周櫻見狀連忙下車告罪,也顧不得送劉妙先回隔壁長樂宮。
「怎麼這麼晚,這兵荒馬亂的還沒徹底太平呢,你不知道我會擔心的麼?從申時開始一點公務都沒處理,淨瞎想了。」李素忍不住拍了周櫻幾下,以示懲戒。
周櫻臉色一紅:「我走的時候,跟繡瑟妹妹說過是去樂游苑的,她沒轉告你麼?妙姐祭掃陽安大長公主與伏國丈,一時傷感,在陵山上多觀望了一會兒樂游苑的黃昏景致,排遣感懷,我就陪晚了。」
李素恨其不爭地說:「繡瑟當然跟我說了,但那兒靠近杜陵,靠近橋蕤的轄區,萬一有袁術的兵馬經過呢?」
周櫻乖巧道歉:「下次一定不了,這次其實已經請了些典校尉統領的長樂宮侍衛隨行保護。我也是怕到時候做東道不熟、給你丟人,先去踩踩點。」
李素這才沒有再深究:「注意就好,餓了麼?先吃飯吧,其實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帶女眷又不是真的多講究,無非是給各自安心——沒人會當著自己妻兒動刀兵的,要聊動刀兵的事情,就不會帶家人了。」
李素一邊說著,劉妙也款款地下了馬車,過來主動斂衽,幫周櫻開脫,請李素不要責怪,都是她自己耽誤晚了。
李素也不好不給客人面子,當然要讓劉妙一起進府用晚膳。
晚餐還是簡單的烤魚和麵餅,還有一些耐貯的果品,看得出來李素最近也已經儘量不浪費了。劉妙自從這次抗災收緊開支後,也是第一次來李素這兒吃飯,從菜品里也可以看出李素的表里如一、對得起良心。
劉妙贊道:「在益州時,李兄可是奢靡著稱呢,如今也有食不重肉的日子,真是率性真君子,我過幾日有機會,也要跟皇叔說,在長樂宮裡,也每日一道小魚就夠了,皇叔現在還時長給我供給野味呢。」
「你們不一樣,十六歲還在長身體呢,吃點野味也好,哪像我,二十五了,年近而立,也該吃吃苦了。」李素隨口答應,也沒過腦子。
吃過晚餐之後,劉妙趁著周櫻指揮婢女收拾,把李素堵在後花園裡,問一些自己好奇的問題:「李兄,你最近可是政務上有什麼賑災救民的煩心事?能說給小妹聽聽麼?」
李素眉毛一挑:「如何問起這些?可是櫻兒跟你說了什麼?」
劉妙:「小櫻守口如瓶呢,只說你虛名與功業不能兩全,你也舍名取義,讓人好生傾慕呢。小妹只是想說,我支持你。要是哪天,我也能和你一樣,不計名聲,超然世俗呢。
可惜,當世修行,佛道都是佞途,欲求出世清淨,而不可得。今天祭掃陽安姑姑一家的時候,我就在想,名位到底有什麼用呢。」
李素聽得出來,劉妙話語中有越來越厭棄公主身份的憂慮,不過漢末佛道都還不是正途,道都被張角張魯那些邪徒玩壞了,佛也被笮融弄得聲名狼藉,成了屠戮攻擊性很強的邪途。
李素怕劉妙鑽牛角尖,先寬慰一句:「這些倒是無妨,要求清淨,自在做個居士,也可修得真人。傳說武皇帝時,修承露盤,有多少仙人騎鶴拜訪,衛叔卿自華山來,不也能自修。你還小,別想這些。」
衛叔卿是民間傳說中的修仙人士,漢末已經有一定傳說範圍了,但官方並未公認漢武帝曾經見過這個仙人。歷史上要到東晉葛洪修《抱朴子》的時候,搜集歷代修仙故事,才載入典籍。
李素也沒考證過衛叔卿如今是否被人廣泛認可,只是為了安慰劉妙、顧左右而言他,隨口說的。因為別的古代修仙人物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研究,這個名字脫口而出,只是因為唐朝詩仙李白在寫《古風十九首》的時候經常用到這些名字。
李白的古風都是模仿漢樂府的,裡面用到的很多神仙典籍也都是漢朝就有的,這些都是後世中學語文課本上的,李素才能知道。
劉妙正是感慨世事無常、生死一瞬,聽李素寬慰她,難免感激,但她心思多,還以為李素是哄她:「真的麼?我怎麼沒見《漢書》上說武皇帝有此遭遇?不會是你安慰我,臨時瞎編的吧。」
李素反正閒著沒事,也樂得哄哄小妹妹,就掇了一個石墩子坐下,在石案邊支頤扯淡:「怪力亂神,也不見得都要往史書上寫啊。那《西京雜記》里那些趣事,《漢書》里不也多有不合,信則有,不信則無,別偏執了就好。
嗯,上個月,我去弘農覲見陛下,回程路過華陰,還順路歇息,在半山腰逛了一會兒勝景,有感作一樂府:
西上蓮花峰,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邀我登雲台,高揖衛叔卿;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俯視咸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
可見,超脫世外,這是人之常情,道不可行時,都會有這種猶豫,想要求遣懷於長生避世。可惜我沒有那樣的命,秦川流血塗野草,胡兵豺狼殘害百姓,終此亂世,捨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