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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世道,要考別的科,哪有隱藏自己學問、突出奇招一搏的機會——就憑我的經義學問,他們敢讓我陪他們考孝廉麼?唯有考明算,算學之前大家都不怎麼會,我就算稍微學了點也是偷偷學,只要不暴露,他們就敢請我。」
賈逵聞言,露出一個「同道中人」的笑容:「原來如此,想必孫賢弟跟我一樣是家道中落,才空有學問卻要給人陪襯,不得不如此一搏。
我河東賈家本來也不算寒門,只是我這一支命不好,我少年孤貧,幾歲的時候父母就沒了,靠族中伯叔接濟,少時冬天連皮襖都穿不起,稍微讀了點書就不能再讀下去,只能耕種自學。
咱算是同病相憐,這次可要互相接濟。愚兄現在應該比你更有錢些,不過賢弟你對長安更熟,我接濟你些錢財,你教我些長安的風物人情,咱一起考個明算回去。
到時候好好整治整治那些跟戶曹上下其手吃黑帳的東西!明明吃了黑帳,還敢要歷任太守縣令承他們的人情!」
孫資眼珠子一轉,覺得既然如今的取仕方式是每個郡分開結算(茂才還是按州結算,因為之前察舉制時茂才就是每州每年只有一個),那麼他和賈逵分屬扶風郡和河東郡,就不存在競爭的利益衝突。
既然如此,多個朋友接濟也是好處——那些來自不同郡的沒有競爭關係的有錢少爺們,不也每天在置酒高會互相了解情報?要是不同州的陪跑的窮書生再不想辦法互通有無,那就更沒得打了。
「好,那就一言為定,我孫資交了賈兄你這個朋友。」
賈逵看孫資釋放了善意,當即二話不說,又掏了十幾個錢,請孫資加餐吃了一塊狗肉,算是兩人的結交之禮。
一邊請客,賈逵一邊還說:「要我說這長安城裡吃素真是不划算,河東鄉下菜多便宜,到了城裡菜價漲得比米、肉多多了。雖然肉還是貴,不過鄉下一斤狗肉能換十幾斤萊菔,到了長安只能抵五六斤了。」
孫資啃著狗肉搖搖頭:「你這就知足吧,米肉容易存儲,千里運送而不腐爛,蔬菜卻易爛,越是百萬人的大城,蔬菜就越貴。
我五年前王司徒當政時來長安,那時窮人可沒鮮菜吃,只能吃乾菜,而且乾菜都比現在貴兩三倍!現在我們窮書生都吃得起鮮菜,還要感謝外戚甄家的五小姐,這生意就是她最先開始做的。
聽那些有錢的名門趕考子弟這些日子傳頌,都說甄家五小姐是知民間疾苦的仁善仙子。他們但凡幾年前來過長安的、今年再來,都說今年市井大不一樣了。
甄家組織周邊百里百姓集中種菜、再外地運糧給種菜百姓吃,換來京兆百萬人能吃到鮮菜,這門生意其實也賺不到多少大錢,還要辛苦調度統籌。一個沒算準收穫期或者調運的車船隊沒算好日子,菜就要爛在地里。
不比那些織錦織棉布賣的生意,不用算日子、庫存堆久了也不怕,賺的是不費腦子的死利錢。這種鮮菜生意的辛苦錢,不是體恤民間疾苦的仁商是想不到來做的。」
賈逵畢竟是河東人,而河東地區納入劉備統治下的時間是關隴地區最晚的,所以賈逵對劉備陣營的高層貴戚並不了解。他聞言不由悠然神往,八卦追問道:
「不知那甄家五小姐如今年庚幾何?既然能涉足家族的生意了,應該不小吧,不知會和什麼人家聯姻。聽賢弟這麼說,莫非這甄家五小姐也有學習算術?否則怎麼做得好這種生意呢?
如今這世道,竟然有如此多奇女子,連女人都能學算了,要是允許她們科舉,不知能不能也考出個明算的功名來。」
孫資一臉顯擺:「這有什麼奇怪的?要說天下如今習算的奇女子,最早便是諸葛使君(諸葛瑾)和諸葛府君(諸葛亮)家的姐妹,其後便有諸葛府君家新娶的娘子,如今還有這甄家五小姐。
聽說諸葛使君的娘子便是甄家四小姐,甄家跟諸葛家聯姻,算學上也有了淵源家學,毫不奇怪!聽說那甄家五小姐十四五歲年紀,尚未許人。
不過看她四個長姊嫁的權貴,就知道她家肯定不簡單了。要想娶她為妻,本身不是個少年府君以上的,根本想都別想,若是雜號將軍有尚未娶妻的,也是不敢輕求。至於納她為妾……
呵呵,普天之下,之前能把甄家姐妹當妾納的,除了陛下,便只有太尉。地位低於太尉之人,還敢有這種非分之想?」
孫資賈逵兩個窮逼在那兒吹牛逼吹得正嗨,突然破廟門口傳來陣陣喧譁,很快一大波讀書人都沖了出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沖,大部分人跟著跑了幾步、問明情況後又回來歇著了。
孫資等人剛才聊天耽誤了,忙攔住一個去而復返的窮士子追問:「敢問這位兄台,剛才發生了什麼?」
那垂頭喪氣的窮士子聳聳肩:「關我什麼事,是聽說城南那家甄家書店到了一批貨,是李司空編、諸葛長史校對的《九章集注》。說是朝廷開恩,考慮到之前天下的算學教材多有不全。
為了給所有今科要考算學的茂才、明算考生一個公平的環境,所以朝廷推出了官方版的教材——今年的算學卷就是李司空和諸葛長史師徒倆出的,要考算學的人買不買教材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不是明算科的,跟我沒關係。」
孫資聽了,頓時往後倒退了七八步,幾乎沒有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