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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修水利,直接攔水築壩把河整條截斷,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是導流分洪。所以這個總的思路並不會變。最後實現的效果,也不是後世的水庫,只能說是一個堰塞湖。
就像洞庭湖、鄱陽湖其實就是長江拐到某個低洼的地區之後,大量把富餘水量蓄在這倆湖裡,長江水位下降了湖水再反哺長江。
所以,這種導流的工程量相對較小,只要原本就有地形合適能改造成庫區的,人力稍加引導,最多死個幾千一兩萬勞工,也就把活兒堆出來了。
當然能夠不死人還是儘量不死人,最危險的徭役還是要讓韓遂麾下那些造反十年以上的死硬老賊戰俘來干。
他們那條命本來就不是自己的了,危害大漢朝十幾年,拖垮了整個天下。
讓他們把劉家峽水庫徹底修完,可能要幾年的工期,要是最後活到工程竣工日,就可以讓他們恢復自由,不用再當終生奴隸,算是贖清罪孽了。(那些去年就被關羽水攻直接淹死的那就更乾脆了,不用在修水利的時候慢慢陸續淹死)
……
正所謂槍炮一響,參謀部的方案全部作廢。在漢末的工程水平下,一旦開工,各種一開始沒想到的困難也都湧泉而出。剛才徐庶跟李素講解的那些,相比之下都還是小問題。
很快,徐庶又帶著李素沿著劉家峽堰往下游繼續參觀,那些修整過的河岸邊、挖了很多分水灌渠、水車林立,已經造了有百餘架。不過按照這個工程的規模,未來整個蘭州地區有個幾千架水車是必須的,這才造了不到一成呢。
徐庶就解說道:「按照原先的計劃,在這兒打造水車紡紗磨麵,還有一個麻煩,會導致水車紡機的工本回本時間,至少比預期再延長一半。
比如按照工匠們原本提供的數字,在都江堰的時候,水車不到兩年就能回本,因為那兒的堰和渠都是現成的,只要投入一部水車紡機的造價,所以非常賺。到了樂山堰的時候,按關將軍那些戍役士卒的經驗,都說是五年多才能回本——三年半是賺回修堰的錢,一年半多,用來賺回造水車紡機的錢。
而到了這劉家峽,哪怕按照蜀地那些水車的盈利水平來算,因為水利本身工程量更大了,而且可以分攤成本的其他產業少了。光堤堰灌渠這些,就要五年回本。更麻煩的是,即使有堰塞湖調峰蓄谷,每年還是有四個月水量和流速低於水車開工的必要衝力。所以,一年只能有八個月的時間紡紗和磨麵,剩下四個月機器是閒著的。」
之前徐庶說「每年至少斷流兩個月」,那是針對「徹底斷流」這種極端情況。事實上,哪怕沒斷流,河流也不是一年四季水流都能催動水車的。水淺了慢了都會導致效率低下甚至動不了。
這也是為什麼歷史上水力工業很難普及,只有到了蒸汽機發明才爆發——如果沒有李素,按照歷史原本的發展,中華大地一直到明末,能搞大型水車紡織的也只有都江堰地區,其他地方都不行。
哪怕是長江中下游,雖然水量很充沛,但因為落差低了,水速太慢,衝擊力還是不夠。荊楚吳越那些地方不缺水,但缺「水能」。
其實套用一個後世初中地理課上都教過的眾所周知常識,就能解釋這個問題——華夏的地理,是大致分為海拔三級階梯的,你只有在大江大河水流流量能夠被當前的工程技術規模控制,同時又恰好跨越了階梯斷層的位置,才能這樣大規模開發水能。
換言之,都江堰所在的岷江中游也好,或者是蘭州的劉家峽也好,其實都是華夏第一階梯向第二階梯下降的關鍵口子上,利用的是長江黃河從青藏高原上衝下來的水能。
這樣的位置,地理上根本不可複製。或許有人覺得長江黃河從第二階梯向第三階梯下降的地方也有點機會——但實際上那兩個地方分別是三門峽和長江三峽,黃河長江到了那一段水量已經大到絕不是工業革命前的人類能駕馭的了。
所以說句難聽點的,就算李素種田的這些技術手段全部泄密出去了,地理決定也導致大規模的「水力紡織/鍛造/碾磨糧食」是不可能被袁紹曹操孫策複製的。
劉備從西方崛起,註定他失去了東部大平原和海貿的優勢。那總要收之桑榆,在工業能源領域成倍地賺回來。
至於徐庶提到的「其他分攤水利設施成本的產業少了」,這句話外行人或許聽不太懂,那其實是指「需要指望水車工業分攤的水利營造成本比例更高了」。
這是因為原先在益州的時候,李素跟劉備商量過一個「五三二」的分配方案,把大部分修水利的成本由沿岸百姓的農田灌溉受益來分攤,三成歸航運貨船過路費承擔,最後只要兩成是水車主承擔。
但問題是益州商貿發達,產業發達後,岷江上往來貨船非常多,他們通航便利了,多收點過路費很正常。但蘭州這地方原先還沒建立起商業氛圍呢,民間商隊非常少,所以靠收過路費回本的比例降低了,只能對水車工場主加征比例,水車主們還本的時間就更長了。
不是哪兒都能跟成都平原那樣的天府之國比的,一來二去東扣一點西損一點,投資回報率砍半都不止。
徐庶提出的這些麻煩,李素也都聽得很認真,最後鼓勵道:「一開始沒想到的困難肯定是不少的,甚至越干越多。但只要堅持一個大方向,知道往這兒努力沒錯,那就繼續幹下去。原本六年回本,如果水車每年只能運行八個月,四個月閒著,那就延長到九年回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