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5頁
去年冬天的中風,在最嚴重的時候,一度讓袁紹癱在床上完全動彈不得,還嘴歪眼斜連面部神經都痙攣抽搐了。
三個月前的夏天,同樣挺難熬,把春天時稍稍調養康復一些的狀態,又打回了原型。夏天袁紹在床上連躺了兩個月,連被人抬著出門都沒有,一直到涼快了才能行動。
而長期臥床對一個人體質的最大傷害,倒不是褥瘡之類無傷大雅的皮膚病,關鍵是會讓人的肌肉大量流失。
健身過的人都知道,好不容易練起來的肌肉,如果臥病躺幾天完全不動,很快肌肉量就下降了,基礎代謝也會惡化。
袁紹躺了兩個月,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手足肌肉萎縮嶙峋。渾然不像是年輕的時候還習過武、帶兵打仗過的武將。軀幹倒是被營養養肥了一些,但都是虛的,浮腫,肌肉力量幾乎沒有了。
袁紹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所以他才那麼有危機感,要趁著秋天狀態還行,下床強撐著挪兩步,挽救回來一些肌肉,否則真有可能抗不過去這個冬天了。
「大將軍小心吶!手足無力可不能勉強啊,還不扶著大將軍點兒!」
看著袁紹試圖用還沒完全癱瘓萎縮的那隻手臂、強撐住拐杖挪幾步,旁邊的侍女和奴僕都是緊張得很,府上的內務管事還大呼小叫勒令大伙兒仔細攙扶看護。
被人扶著勉強挪了十幾步,袁紹額頭已經見汗,滑落過面頰,最後沿著他往下耷拉的又嘴角滴到地面。
感受到汗液划過嘴角,讓自律而又自虐的袁紹,有點惱怒和不甘,但隨著他感受到自己的血壓波動,他又不得不強行收攝心神,儘量平復。
袁紹究竟自律到什麼程度呢?如前所述,他去年冬天中風的時候,嘴角直接歪了,一側耷拉下來。病情最嚴重、連續臥床的時候,他對這一點倒是無所謂。
但是身體稍稍能動彈了,或者能起身見賓客、幕僚,他就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讓人給他改帶那種有帶子縛在下巴上的冠。
眾所周知,古人大部分的頭冠都是用類似簪子的東西插進髮髻里固定在頭上的,就是個頭髮套子,很少才有用帶子綁在下巴上固定的。
只是後世古裝戲裡,這種綁帶子的結構才被發揚光大,主要是因為現代人都不留髮髻了,髮簪沒地方插入固定,總不能扎在演員肉里吧。
如今袁紹卻把這種小眾的發冠發揚光大,跟戲劇里的呂布孫悟空似的,還讓人在下巴位置的綁帶上墊一些摩擦力大的皮革,完全指示希望靠下顎帶把耷拉的嘴角重新提上去。
為此,袁紹的頭冠綁帶扎的很緊,甚至都不利於他面部血液循環了,連醫官都不建議他這麼幹,但他就是不聽。
誰讓袁紹一輩子覺得自己帥呢,連他潛意識裡想傳位給袁尚的理由,都是這個小兒子長得帥、「英武類己」。
所以袁紹是絕對不接受為了多苟延殘喘一陣,而讓自己形象崩塌的。如果能夠保持英武帥氣光輝的形象到死,稍微少活個把月又有什麼關係!
此刻,汗液卻仍然兜兜轉轉,最後從他歪了的嘴角滑落到地面,這讓他有一種跟命運抗爭的挫敗感,說明那個角還是他嘴上最低的位置!根本沒被頭冠的吊帶提上來!
袁紹心中憤怒,唯恐自己再氣壞身子,他連忙很有經驗地發泄了一下。他微微一揮手,指了指面前一個本該負責給他擦汗的侍女。
府上的管事不解其意,但還是立刻把那個侍女摁住。
袁紹用眼神示意,他對這個侍女的眼力見兒很不滿意,管事還是懂他,立刻把那個擦汗不及時、導致大將軍意識到他嘴角還是往下斜的侍女,拖出去縊死謝罪。
殺了個不長眼的懈怠侍女之後,這口氣總算緩了一點,袁紹心境漸漸平復,沒有再惡化。
真不是他想殺人,袁紹本非殘暴之人。他只是知道自己這種健康狀況,如果再生氣就完了。所以稍稍一有生氣的趨勢,就要找到一個責任人,殺了謝罪把氣發泄出去。
殺一人而挽救關東朝廷的穩定,能少死多少將士百姓,這也是殺一救萬了。
袁紹緩了一會兒氣息後,覺得精神頭好了點,想起好幾天沒召見幕僚聽取軍情和外交情報了,就吩咐把郭圖審配許攸喊來。
許攸依然占據高位,只是已經徹底失寵。袁紹倒也沒挪他,畢竟現在要一切求穩定。而今天之所以讓許攸也來匯報情況,屬於特例,因為許攸剛剛前陣子被袁紹派去曹操那兒晃了一圈,刺探曹操方面的軍情動向,現在需要回報。
袁紹在花園裡坐了不到一刻鐘,郭審許等人就匆匆趕來。
他們也是心中鬱悶,最近大將軍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而前方屢屢有呂布戰況不利的小道消息傳回,也不知道大將軍問起該如何回答。
袁紹現在這樣,他們覺得還不如像夏天的時候那樣完全臥床,好歹可以確保外部的壞消息也傳不進來,行動不自由也只能聽大家勸,沒法強行過問軍政。
現在爬得動了,就開始操心,偏偏也沒好消息,簡直愁死人。
郭圖是三人中最勞心的,因為他總要變著法兒把壞消息文過飾非掐頭去尾包裝截取出好的部分,來拍袁紹馬屁。
原本審配許攸都是挺看不起郭圖這種讒諛之輩作風的。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他雖然干別的不行,但在「確保領導身心健康」方面還是居功至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