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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亂世,人口就是競爭力,人多本身是不怕的,就算新生出來的人現在用不上,要是十五年之內天下還沒有徹底統一,這些新生兒到時候都能轉化為生產力了。
但問題是,李素前世是經歷過人口爆炸時代的,他對馬爾薩斯陷阱也是深有警惕。他知道光憑成都平原的農業承載量,養活太多人遲早要出問題,尤其和平年代人口會以幾何級數增長。
如今天下大亂,各州人口都有過銳減,但唯獨益州是沒怎麼打仗就被劉備完整接盤過來了,除了南中以外,川北各郡五百多萬漢人人口,本來按舊式生產方式就快飽和了。
「這倒是給我提了個醒,過完年之後,要考慮逐步徵集本地赤貧失地農民,官府出錢給安家費,遷徙一部分去西涼屯墾了,西涼被殘害多年,人口很少,如果擴充棉花種植業,需要的勞動力會比放牧牛羊多很多,到時候涼州也不至於只能養活幾十萬牧民了。」李素很快想到了這個解決辦法,暫時把成都平原的局部人口矛盾延緩幾年。
將來再有人口爆炸,只好鼓勵移民開拓東南亞怒江湄公河流域了,反正四川的田就那麼多,這個上限沒辦法。
最好的狀態就是多養一點工人,以工業拉動蜀地,然後確保蜀地生產出來的糧食剛好夠蜀地所有人吃,農民的餘糧夠養活本地的工人,這樣內循環不用往外運糧也不用把外面的糧食運進來,蜀道難的損耗就被降到最低。益州只要源源不斷給朝廷提供工業品作為地方稅進貢就行了,工業品附加值比糧食高得多了,運輸成本也就不在乎了。
想明白這個問題之後,李素才想起今天還有正事兒沒來得及打聽呢,不過他抬頭一看,發現茶樓老闆娘已經去伺候別的客人了。李素就掃視了一圈,讓甄堯請了其他幾桌一些工場主模樣的客人,過來拼桌聊天。那些人見有人請客,也樂得吃白食。
李素問起他們,如今都安縣這邊的織錦工場和水車工坊,是不是都能比較飽和的接到活。前些年造織機造水車的工匠,今年閒置情況如何,工場有沒有給擴大產能的新訂單。
那幾個被問的人,也確實是本地的工場主,也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商業機密,便爽朗地炫耀:
「織機都沒怎麼添置,織坊當然生意好了。反而是這兩年趁著冬天農閒湧進城賺外快的工人越來越多了,機器沒變多,他們還得搶活兒干,工價反而更低更有賺頭了。
去年的工價大家都是瞄準了諸葛家的,一天五個時辰,給五枚五銖錢,現在旁邊的工坊都降到只給四個錢了。諸葛家倒是硬氣,還是給五個錢,但這樣一來大家都搶著給諸葛家織錦,諸葛家的打工機會也更珍惜了,很多織工自發每天多織一個時辰,實際上快六個時辰才賺五個錢。
至於水車工坊,生意也很好,一直沒停工過。那些造水車的木匠也沒怎麼閒著,咱這兒也好,南安縣那邊也好,好像今年都有些新需求,聽說又是諸葛家鼓搗出來的。」
這些工場主或者以管理層自居的「工場掌柜」,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絲毫沒有為剝削壓榨工人而覺得羞恥,反而為今年機器少工人多而沾沾自喜。
終於輪到工人狗咬狗內卷了。
李素倒是有些不忍,但他也知道這是市場經濟規律,不會出言指責。供求關係嘛,始終是這樣的。
不過,工場主們說造水車和造機器的木匠們沒太閒著,水車作坊也沒停工,這還是讓李素挺欣慰的。
因為他印象里,水車的建設進度應該是超前於織機的,瓶頸主要在於配套的水利設施,而非水車本身。所以只要南安縣那邊樂山堰徹底完工,今年一年之內水車星羅棋布一擁而上配套,要是織機不變多,肯定繅絲產能要溢出於織錦產品,出現「絲太多,織機消化不了」的問題。
現在居然有所緩解,看來是有人下了功夫了,值得鼓勵。
他們正聊著聊著,茶樓門外又進來一個外地人,不過看著不像是商人,而是書生劍客模樣,應該是四方遊歷那種。他來這兒似乎也不是第一天了,而是有幾天了,老闆娘一看到就過去招呼。
這書生劍客看起來錢不多,沒點那些早茶熱蒸菜,而是要了兔肉冷盤和低端的大葉苦茶,剛坐下不久,聽到李素這一桌在聊些國計民生的話題,那書生也忍不住湊過來聽熱鬧。
這種場景,在茶樓里實在是很常見,君不見後世21世紀成都的茶樓,有些稍微地段偏僻點的,還掛著「聊國際形勢請上二樓」之類的牌子。茶樓里嘛,都是這種侃大山的,哪怕拿著月薪三五千,也要聊聊敘利亞烏克蘭形勢。
那書生聽工場主們給李素介紹了幾句、而李素也點頭讚嘆之後,忍不住插話:「這位兄台,你不覺得這事兒非常難做到麼?我是外地遊歷到的蜀中,到這郫縣、都安一帶,也有好幾天了,我一直在觀察,我從沒見過繅絲的水車,到冬天還能有工可以開。」
李素本來也想多了解一些情況,隨便示意對方坐下,一起嘗嘗早茶蒸菜,順便問了對方身份。
對方也不藏著掖著,拱了拱手,拿出個匕首插著豉油蒸羔羊肋排吃,吃人嘴短,直接就說:「在下潁川徐庶,曾化名單福,流浪於袁公路治下數年。幾個月前隨南陽友人去長安,見了漢中王治下氣象,又聽聞友人說了右將軍弟子、靈台令諸葛亮才學風度,頗為仰慕好奇,所以一路遊歷至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