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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杜氏的始祖,是當初光武帝劉秀起兵時的髮小之一,宛城杜茂,杜茂在東漢中興的「雲台二十八將」里排二十,按說應該是勛貴之門。
不過杜茂的後人有犯罪被削爵,到其孫子杜奉那一代,就只剩下世襲的侯爵爵位,沒了官職,於是回到南陽老家,成為大地主和豪商,不再出仕,此後近百年,到杜嵐這一代,依然是荊北的大商人。
而杜畿是京兆杜氏的分支,三年前因為董卓之亂,關中有被恐怖統治的風險,家族才花了些錢糧,讓杜畿半是探路半是遷居,去南陽打前站,看看南陽那邊袁術的統治區,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若是袁術施行仁政,京兆杜氏當時一度打算把杜陵周邊的田地賣掉大部分,湊了錢到南陽重新置業。杜畿初到宛城時,要找大商人大豪強買地買房,就在一眾豪商里遇到了同樣姓杜的杜嵐,兩人漸漸熟絡起來,多有合作。
只可惜,袁術占南陽三年,也沒見施行什麼仁政,甚至南陽這種人口稠密富庶的帝鄉所在,都一度被潁川、汝南的黃巾軍殘部侵襲,百姓凋敝。杜畿看袁術不像是個能成事兒的,才寫信回來勸族人不要輕舉妄動。
畢竟遷徙是非常傷筋動骨的,要賤賣老家的不動產、再去高價買外地的,所託非人的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要看準了一步到位了。
套用譙周的一句話:再辱之恥,何與一辱?
這一次,家裡人來信,說關中李傕已經被滅,其餘西涼軍閥也是跑的跑死的死,最多盤踞隴西,不可能再危害關中了,所以給杜畿寫信,約他回來一起看看,商量「京兆杜氏是應該徹底投劉備還是徹底投袁術,或者繼續保持分頭下注,在兩家的地盤上各留一支分支族人」的問題。
杜畿就帶著「考察團」的心態,跟著賣糧的杜嵐一起來了長安。
杜畿進城後,第一時間確認了糧價,心中暗忖:「都說劉備施行仁政,尊奉天子,可是看這長安城內民生之凋敝,更甚於宛城啊。
袁術治下,也就是汝南常年餓殍遍野,其他幾郡勉強也能活,宛城的糧價,可是很少有超過兩千錢的,今年就算糧食大量外流,也不到一千錢。」
杜畿有這樣的第一印象,也不奇怪,主要是他還沒有區分眼下的形勢,究竟是劉備的鍋,還是李傕之前的禍害、現在爛攤子被劉備接手。
杜畿多長了個心眼,就一邊跟著杜嵐賣糧,一邊仔細觀察。
賣糧的過程很順利,倒是沒有壓價、剋扣、大斗收小斗放之類的貓膩,這些細節讓杜畿覺得劉備陣營還是挺依法行政的。
幾百輛牛車,對方只花了一刻鐘就驗完貨,開了鈔引單據。商隊一定要現錢結算一部分的,也可以給銅錢——不過幾乎沒有商隊這麼幹。
因為京兆尹給出的期貨結算價,蜀錦和瓷器、鹽鐵的定價都非常划算,要是全拿銅錢,回去之後未必同樣的錢進得到那麼多好貨。所以只要對劉備陣營的信用稍微有點信任的商人,都願意略微搏一搏。
「白米一萬石,每石四千錢,折錢四千萬,吶,這是折五千七百匹寬幅蜀錦的鈔引,回到筑陽、南鄉可以按這個提單提貨,一共五十七張,每張一百匹。收好了,京兆尹的大印不能壞啊。」
「糙谷一萬兩千石,折白米八千五百石,折錢三千四百萬,換瓷器和井鹽各一半?行……」
「白面四千石,每石三千五百錢,原麥七千石,折白面五千石……新麥新米未曬乾,再額外打七折。」
算帳算到這一步的時候,商隊負責人杜嵐,和另外一支等著結帳的商隊的管事,似乎對之前宣傳的收購價有歧義,不由叫起屈來:
「怎麼回事?聽橋將軍說的,那是一石能賺三千錢,這兒長安的糧價什麼都比宛城貴三千錢,怎麼只有白米白面是,原麥和糙谷一石才漲兩千錢都不到?」
收糧的官員毫不退讓,帳目明晰地反駁:
「我們的告示貼得明明白白,長安城門口都貼著,萬眾皆知,你們是自己傳差了吧?是不是橋蕤隨口說『賣糧到長安一石能賺三千錢』,你們都不問問清楚?收那麼貴完全是因為運費貴,咱當然要按最高效的方法收。
你們運那麼多還要加工還要損耗的粗料來,磨一磨還要折損掉三成,為什麼不在南陽磨好了運過來,朝廷還要為你們這三成廢料的運費付帳不成?至於新米新麥不曬乾割下來就賣,朝廷還為裡面那點水分也付一石兩三千錢的運費?
就好比你吃一個果子,平時便宜果子只要一個錢,好的果子要兩錢。但這果子從南中運到遼東,運費要十個錢,這時候差果子變成十一錢,好果子十二錢,誰還買十一錢的差果子?」
這個話題無論怎麼說,都是京兆尹官府一方占理。這些價錢李素也都是規定得很細,往外宣傳過的,估計就是商人們口耳相傳傳得遠了傳岔了。
後世賣進口水果的,因為運輸成本攤上去,導致原本差價幾倍的優質品和劣等品,最終抵達用戶端的時候可能只差一兩成,導致那些遠途運輸的商人根本不會去賣劣等品,這基本上小學生都懂的道理。
而早些年李素治蜀的時候,也是儘量開發各種肉乾和其他能量密度高的食物補貼軍糧,為的就是同樣的運輸重量能效更高。
只是其他沒有經受過蜀地後勤地獄難度拷打的外地商人,腦子裡這根弦還不夠緊,偶爾還幻想以次充好和稀泥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