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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深五間,大約二十幾米深度,最門口的趙雲,是聽不見裡面人說話的——除非大聲嚷嚷。
「使中郎將臣素,參見太后。」李素小心謹慎,離了還有二十步就俯伏在地行禮,沒敢抬頭。
「近前來!還要哀家扯著嗓子吩咐你不成?」何太后慵懶地低聲訓斥,李素只好再上前十步,太后還是不滿意,又上前五步,直到相距五步。
何太后這才滿意嬌笑:「左右這麼多人,你怕什麼,抬起頭來。早就聽說你是本朝最年輕的中郎將,多大年紀了?上朝宣讀賞賜的時候,倒也遠遠見過,讓哀家看看你模樣。」
「不敢當太后盛讚,臣二十一歲了,本朝比臣早發的先賢,何止數人。董賢二十一為大司馬,霍去病十九歲為中郎將、二十二為驃騎將軍。臣之成就,不值一提,全賴朝廷天恩。」李素一邊謙虛,一邊也只好臉色肅然地抬起頭,但讓自己的眼神依然看向地板。
「不錯,難怪能代表朝廷體面、威服遠人——以後派使節撫慰蠻夷,就該選李中郎這等模樣的。」
趙忠在旁邊一邊附和,一邊又低聲提醒:「奴婢記下了,太后,可別忘了正事兒……」
何太后本來就是耳根子軟,被十常侍攛掇了召見李素問話,她自己又不在乎京城裡有哪些人帶兵。所以女人的八卦天性發作,被勸說先問正事兒,立刻讓她微微有些不爽,但看十常侍那麼求她,她也勉為其難:
「李素,聽說你帶了征西將軍的數千騎兵進京?是我兄讓你帶來的?祖宗之法,京師的防務外將還是少摻和的好,你可願將這些兵馬充實宮衛,我另選他人代領,你也好避嫌,將來有了功勞,自然少不了你。」
李素心中劇震:臥槽?誰想到的這一招?好毒!
居然還有人利用「李素和劉備是絕對最忠於朝廷、直接忠於最高統治者、不會拉幫結派」這個名聲,把他們架在騎虎難下的局勢里下不來台!
畢竟,要是換了別的另外任何一個將軍,面臨這樣的場景,肯定是表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表示「不能讓外行指揮內行,軍事只聽大將軍」。
李素甚至有些暗恨,何進召他進京真是一步臭棋!咱都不是你的嫡繫心腹,你招我進京幫倒忙呢!(儘管董卓更不忠)
沒辦法,這事兒必須拒絕,否則歷史走勢就整個崩壞失控、無法利用了。
李素的選擇有限,稍加權衡後,他說道:「臣本意自然願意奉詔。只是……臣帶進京的兵馬,已經交割給了盧尚書,若是讓臣再去向盧尚書轉達,難免多生枝節,也怕誤了太后期限,不如,太后直接宣召盧尚書宿衛宮禁……」
「你……你已經把兵權交給盧植了?」趙忠竟失驚到忍不住越過太后出聲。畢竟他看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把自己私兵的臨時指揮權那麼主動交出去的將領。
天下哪個將領不希望擁兵自重?再忠誠的皇甫嵩都希望呢!
何太后聽了也不禁微微動容,讚嘆嘉許了幾句。
但李素卻對自己的回答很不滿意,他看何太后在要兵被拒後居然還跟他東拉西扯,不由懷疑是不是在下決心、兩邊是不是埋伏了宦官組成的刀斧手……
他哪裡知道,何太后只是當了半年寡婦想找人聊聊八卦而已。
「李素,你抖什麼?來人吶,小秀,賜他汗巾!」何太后讓旁邊的宮女給李素擦汗。
李素儘量穩住聲音:「太后……天色已晚,臣久處內宮不太合適,故而惶恐,請太后恕臣失儀之罪,若是無事,我就不打攪太后歇息了。」
何太后不由奇道:「你還害怕女人不成?二十一歲,娶妻了麼?你比我侄女兒也大不了幾歲。」
李素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要是這時候說不曾娶妻,萬一何太后心血來潮再橫生枝節保媒怎麼辦?
跟蔡琰的關係不能泄露,所以他一咬牙,詐稱:「臣已與中山望族甄氏初定婚約,只是軍務倥傯未曾完婚。」
最後這句託詞,總算是救了李素一命,何太后找人八卦閒聊保媒的興致被打斷,掃興放他離去。
李素感覺自己鐵甲內側已經被汗浸透了。
望著李素遠去,張讓從旁邊一間偏殿轉過身影來,跟剛送客出來的趙忠一碰面:「沒想到他竟把指揮權毫無保留給了盧植,此人怕是指望不上了。
剛才太后跟他閒聊家常時,我已經當機立斷矯詔招大將軍入宮了,立刻把所有刀斧手埋伏到嘉德殿。」
趙忠點點頭,擔憂地補充道:「我看那李素問話最後顫抖不已,他不會是看破了我們埋伏了刀斧手吧?事已至此,不能冒險,若是他出去之後何進再進來,被何進半路撞見拷問,露出蛛絲馬跡可是不美。要不要……嗯?」
趙忠比劃了個手刀的姿勢,一示滅口。
張讓無所謂地點點頭:「還是正事為先,如若宮內先流露出廝殺跡象聲響,也可能打草驚蛇。李素殺與不殺不重要,關鍵是不能給何進任何訊息。
我看何進差不多也快到了,李素進不了嘉德殿的,嘉德殿北門已經被封,他只能繞路,別撞見何進就好——反正何進入宮之前,宮門不許開、不許放任何人外出、也不許人在宮門外逗留!」
張讓不是殺不了李素,他是怕殺李素萬一導致何進警覺,豈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