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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每個月的初七、初八是標準的上弦月,子時月亮就準時下落。初十到十二則是上弦月到滿月的過渡,拖延到丑時末刻或寅時初刻,大約四更天月落。
昨晚天亮前有一個半時辰多,江上是沒有任何自然光照的,全靠船隻點起火把,告訴友軍自己的位置。
六萬人的大艦隊,樓船就有三四十艘,鬥艦過百,艨艟數百,走舸上千,可謂舳艫數十里、旌旗蔽空。
艦隊先鋒已經過了沙羡四十多里水面,距離下一處的狹隘赤壁也只剩五十多里路(沙羡到赤壁水路距離九十里)。而斷後的部隊還在沙羡狹口內慢吞吞排隊呢,就像後世高架匝道口排隊的車子等併線。
便在此刻,孫策和周瑜接到了一個讓他們不安的消息。
船隊最後方,還在沙羡窄口排隊的殿後艦隊,在殿後的校尉董襲指揮下,發出了狼煙傳訊的警報。
艦隊作戰,也是會用類似於長城禦敵一樣的烽火狼煙通訊手段的。尤其是艦隊規模太大,前後幾十里甚至上百里遠,燒狼煙就能讓信息很快傳到中軍。
經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幾次狼煙接力、信號確認,孫策已經明確知道了後方的情況:是李素從巴丘帶著漢軍艦隊追擊上來了!
而且李素的航行速度應該比董襲更快,董襲已經判斷出一味避戰、加速航行是跑不掉的了,不然不會發這種信號(能逃跑和逃不掉,戰前約定的是兩套不同的煙信號)。
孫策身邊的一名中軍親衛將領宋謙立刻前來請示:「主公、都督,是戰是走?若是戰,前軍不能再全速了,要重新結陣,否則會被各個擊破的。若是走,那就讓董校尉停下堵住沙羡窄口,獨力與李素追兵交戰,前軍繼續全速航行!」
孫策一拍座下船樓的木板垛堞,喝令:「怎麼可能放棄董襲讓他為我們斷後!李素的人馬還不如我們多,至少連我們一半都不到!水戰我們江東子弟還沒怕過。
過去這兩個月,他們不就是仗著北人平原野戰強,或者是依託堅城營寨固守,李素終於有膽全軍跟我們長江決戰,機不可失!
董襲現在應該還只是瞭望發現了李素的追兵,這麼算來雙方至少還有十幾里路的距離,夠我們前軍放慢速度重新布陣了。」
孫策這一決策,固然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仍然是水戰戰力占優的一方。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知道,即使李素真有什麼他至今還無法料到的未知詭計、有可能扭轉雙方戰力對比,那他也同樣別無選擇——
若是在通過沙羡的時候就放棄董襲,折損一部分後軍。考慮到李素既然能追上來,那就說明李素的船隊航速是比吳軍艦隊稍快的。那麼,沙羡下游九十里外的赤壁狹口,自己還會再被追上一次,還會再被逼斷尾求生。
連續兩次分兵放棄斷後的部隊,這種糟心事兒怎麼可能是孫策這種暴脾氣接受得了的?眼下優勢還在,當然死磕到底!
索性就趁著沙羡和赤壁之間這段江面還算寬闊,戰場寬度普遍有四五里,在這個寬敞的地方擺開陣勢好好打個大決戰。
周瑜見義兄下定了決心,他也沒有多說,這次他在戰略決策上和孫策是高度統一的。
不過周瑜畢竟是水戰天才,在排兵布陣上另有天賦。所以他很快把孫策模糊籠統的命令,變得有條有理更易於執行。
他知道己方艦隊龐大,而沙羡和赤壁之間這段開闊江面兩岸沒有山壁夾束,所以靠近岸邊的航道水深很淺。
如此一來,看似那麼寬,其實能讓樓船航行的主航道寬度,也就比赤壁寬了沒多少,最多三里地。
周瑜就立刻用旗號招呼,把樓船全部集中到中軍,三十多艘大樓船分兩層錯落排開,每艘樓船之間橫向距離五十丈,縱向前後交錯也差不多是五十丈。
樓船前面排一行鬥艦,然後兩岸離岸邊一里到一百丈的這一段江面,也全部用鬥艦逡巡填充。再往岸邊不足百丈的淺水,全部用艨艟和走舸,橫截大江,同時又確保有足夠的迂迴機動空間。
原本斷後的董襲部,在周瑜給中軍布好陣後,也已經全部駛出了沙羡峽,進入了開闊部分江面。周瑜用鼓角旗號指揮,讓董襲立刻掉頭、後軍變前軍,充當迎擊李素的先鋒。
做完這一切,整整花了小半個時辰之久,整個過程中又不可能提前下碇固定位置,所以吳軍艦隊也不免順流往下游又走了十幾里。
最終交戰時的狀態,就是吳軍船陣西北—東南寬度五里,西南—東北向長度達到二十里,先鋒董襲距離西南邊的沙羡峽口三十里,斷後的陳武(原本是先鋒,掉頭應戰後成為斷後)距離東北邊的赤壁峽口四十里。
而李素帶著的漢軍艦隊,已經逼了上來,看似漢軍戰船數量只有不到吳軍的三分之一,但都船型相對修長,同級別的戰船當中,漢軍的尺寸也要長重一些。
尤其是漢軍中最大號的五牙戰艦,按噸位來說是照著隋朝滅陳時載三千人級的噸位做的,比吳軍最大號的樓船還要寬幾尺、長三丈多。折合現代噸位,大約是排水量六百到八百噸,而孫策一方最重的樓船,也才折合四百噸排水量。
孫策和周瑜遠遠看到五牙戰艦出現時,也是微微受到了震撼——只是震撼,自信讓他們還不至於因此恐懼。
「這就是李素敢以寡敵眾的信心所在麼?難怪,他敢這樣追我們,看到這船,我反而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