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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處理政務的書房,後面是臥室。書房旁邊還有薰香更衣之所,產生的穢物可以直接打開車廂底蓋排污到路面上。
不過,即使如此體面,劉備還是覺得不如李素給老丈人蔡邕造的車舒適——
蔡邕不用講朝廷體面,所以車子不帶迴廊,也不用飛檐斗拱的複雜雕飾車頂,但因此室內空間反而更寬敞舒服。
書房也不用四平八穩很正派,偏處一角布局都行,也沒那些摸起來礙手礙腳的硬朗家具。
空出來的位置甚至還能把更衣室做得更大,實現乾濕分離,擺個洗手台和泡澡浴缸,甚至連更衣用的桶都自帶沖水。
所以,劉備也就是在出巡的前兩天,在新豐和灞上這些地方時,好歹還是關中平原,條件還不錯,所以坐坐自己的玉軾臥輅,不舒服的話晚上也可以不睡車上。
第三天過了華陰縣,進入崤函道,崤山山區形勢雄峻,每天生活起居只能在車上,劉備很快就嫌棄自己的車太形式主義了。
於是他也不等到雒陽,每天到太傅的車上蹭聽講,美其名曰請教學問。
劉備內心還忍不住感慨:特麼的還是伯雅孝敬他老丈人的車舒服!這象皮里塞了海綿的座椅,比朕那硬得磕人的御座都舒服!
正好,蔡邕出發之前,也跟劉備提過「統治蠻夷之地的關鍵,在於考據自古以來那些地方都屬於華夏故土,製造向心力」這個思路。
雖然劉備覺得李素更專業,但既然蔡邕也懂,就趁著趕路這幾天,提前學習起來。作為皇帝,雖然不用親自操作,但也該吃透這裡面的學術原理,順便看看是否真的有用。
……
蔡邕顯然是有點學究的,皇帝問他,他雖然要給出實用性的答案,不能掉書袋。但他還是利用太傅的身份,希望皇帝能自己受到啟發,而不是被灌輸,這樣得到的新認知才更加徹底。
劉備來請教他這天,巡遊隊伍剛好是在華山腳下略作遊歷,繼續旅程。
蔡邕耐著性子,就藉助名山大川與上古神君的源流譜系說起,為劉備建立起深根固本的正統性認知基礎:
「自古正統之道,分屬宇宙二途,六合瀰漫無極為宇,古今綿延無盡為宙。
當年孔孟、公羊倡『使百姓免戰為德』,乃至如今被罷黜的董仲舒,曾經那些錯誤的嘗試,都算得上試圖窮究『宙之天道』,也就是論證天命正統的歷數無疆。
此道多為儒者所究,其餘百家,亦略有涉獵。老臣與小婿所修《殿興有福論》,也算是其中一種嘗試,目前來看,對大漢還算是最合適的。
而除了這『宙之道』,正統論還有『宇之道』。
宇之道,不在論證朝代興替的萬年無期、天命永固。而側重華夏德行之輻射,悅近來遠,無遠弗屆。而此道多為史家所修,窮究史籍奧秘之人,便能揣測其中本源,不知陛下,頗讀史否?」
蔡邕的話,用人話翻譯一下,就是:
宇道是論證華夏天下無遠弗屆,想辦法證明空間上不管千萬里外的人,也是炎黃子孫分出去的,所以我有權拿回來。
宙道就是殿興有福論那種,設法論證天命在時間上古今長存。
一個是華夏正統在空間上的蔓延,一個是時間上的存續。
這兩門學問,其實都是有很深奧的講究的,古今為皇帝搞正統論的帝師級哲學家搞的就是這個。只不過大部分小白不感興趣,不如打打殺殺來得熱鬧。
而蔡邕的學問方向也是搞這個的,所以恰好都略有研究——如果十二年前蔡邕沒遇到李素,他當然搞不出《殿興有福論》,但如果給他時間,他也能琢磨出一些次一點的成果,只是沒現在這個那麼好用。
劉備聽蔡邕這麼說,立刻鄭重起來,他倒也謙虛:「朕少不讀書,自起兵之後,倒是常常請教身邊博士,求以史為鑑,而知興替。
不過朕也就讀讀那些能直接借鑑古人行政、用兵、用人做法的史料,其餘不曾多涉獵。太傅是當朝史家第一,朕那點粗淺讀史,不值一提,還請太傅直言教我。
反正還有三四日才到雒陽,有的是時間,朕這三天就專心向太傅求教。」
劉備這麼謙虛,主要也是他的心理期望瞬間拔高了:蔡邕要介紹的絕招,如果又是一個類似於《殿興有福》那麼牛逼的玩意兒,那他這個皇帝也做得太爽了,上天直接賜給他時間和空間兩大神級殺器!
蔡邕心裡有底了,就從基礎開始掃盲:「陛下既然也略讀過史書,《史記》本紀第一篇《五帝本紀》,總瞭然吧?」
劉備一愣,有些尷尬:「這……看是看過。實不相瞞,朕一直覺得,若是那些有帝王施政得失詳述的篇幅,朕都是認真學的,不懂也會找博士講。
但這《五帝本紀》,雖為史記第一篇,卻大而無當,無非是講了五帝血統傳承、世系族譜、遷徙流轉,沒什麼經驗教訓可學。
朕並非治學之人,實在不願死記硬背上古先王的族譜籍貫。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深意?」
劉備這番辯解,不是熟讀過史記全文的人,或許聽了有點懵逼,所以需要再稍稍翻譯一下:
《史記·五帝本紀》的主要內容,都是黃帝開始,加上後面顓頊、帝嚳、堯、舜,這五個人祖宗是誰、誰是誰的子孫、還有什麼旁支兄弟姐妹、娶的老婆是什么氏的,又遷徙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