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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朗這番話,潛台詞就是:董承要是真敢因為閻象勸皇帝「立皇后的事兒不能耽誤」,而殺了閻象,那就是坐實了董承挾君的罪名,到時候袁術可以理直氣壯分分鐘再清君側一把,甚至連在雒陽的朱儁都沒藉口阻攔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劉協沒兒子,死了老婆還不趕快娶,人家說得句句在理啊。
不管天象對不對,閻象的建議是很站得住的。
而王朗這個大鴻臚等於是外交部長,雖然跟自己的臣子諸侯之間的交涉嚴格來說不算「外交」,但王朗最近習慣了「安撫外藩」的思維,遇到事兒他不能不挺身而出。
劉協也連忙順水推舟,示意制止:「不得對閻卿無禮,車騎將軍,你也操之過急了。不管天象如何,朕不能寒了遠人之心。」
在朝堂之上,他也只能先這麼說,而等退朝之後,劉協自然還會再私下裡安撫董承,表示:朕心裡還是支持你的,之所以對閻象和顏悅色,只是為了安撫袁術,不給袁術出兵勤王清君側的藉口,希望卿理解朕的苦心。
由此也可以看出,董承最近跋扈確實是漸漸有些跋扈,皇帝都沒開口,他已經敢在朝議的時候招呼宦官們把閻象趕下去了,這個草台班子的朝廷,嚴肅性確實又降低了一個台階。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歷史上獻帝東歸過程中那一年,在弘農舉辦的朝會,都是嘻嘻哈哈全無禮儀,場所往往就是找個土牆的院子,甚至外面還有好奇的西涼軍士兵扒牆圍觀,想看看皇帝上朝是什麼樣的。朝廷不在首都,威嚴性和禮法嚴謹程度肯定有一輪暴跌。
董承被劉協勸住,也只好先忍了閻象,不予發落。
劉協穩住後方,再和顏悅色對閻象說:「卿與衛將軍建議的正肅後宮,重建氣象,確是正理,朕虛心納諫便是。不過,卿等所言關於車騎將軍的揣測,朕以為並無根據,不如各退一步,朕整肅後宮,卿等也別為難車騎將軍了,如何?」
閻象還不死心,還想死諫撩撥一下,一臉義正辭嚴:「陛下,天象示警,陛下就該徹底虛心整改,這還有什麼商量的?難道陛下還要跟天意討價還價?恐非人君之德!」
劉協臉色很是難看,他知道袁術要是得手了,攻擊瓦解了董承護駕的合法性來源,那他這個皇帝恐怕就更沒人保護了。
段煨不過是個反正的西涼將領,就算原先沒有跟著李傕一起殘害百姓,但光靠段煨主持朝廷中樞所在地的防務,四方諸侯肯定都是不服的,到時候又是一堆的軍閥進京,大漢就徹底完了。
但劉協幾個月前剛剛下過罪己詔,顯得他對天意還是比較尊重的,現在人家拿天壓他,直接駁回絲毫不敬天意,也很容易被諸侯抓住把柄。
思之再三,劉協幾乎用商量的口吻說:「此事還多有可疑,天意之解讀,豈可聽一面之辭?而且天象之細節,也未必如卿所言。還是擱置數日,等召至靈台令諸葛亮,再問其詳。」
閻象知道皇帝這是在拖延時間,但對於這個程序正義的要求,閻象還真不好鬧事,否則就是他和袁術不占理了。
所以他就表態,願意等皇帝召來諸葛亮,再具體推敲「這個兇相究竟具體是怎麼個凶法、如何解讀、天要皇帝如何整改」,這些細節問題。
不過,臨了,閻象還是又拿出了一招撒手鐧,代表袁術向皇帝建議:「陛下,衛將軍還有一諫,如今陛下體恤四方不寧、不願擾民徵集秀女,但後宮不可不建,因此衛將軍希望陛下降職,召各外姓牧守、外鎮將領,於轄區揀選秀女,送至弘農,由陛下親自定奪各授后妃之位,陛下以為如何?」
劉協看了看董承,一咬牙:「此議甚善,可以先予施行。」
劉協當然知道,他這麼一答應,就意味著他至少要封袁術的女兒一個貴妃了——袁術這麼建議,當然不會傻到為人作嫁、真在豫州和南陽挑選民間美貌女子送來了。肯定是從袁術自己的女兒或者侄女兒裡面挑個年紀合適的。
這樣,袁術才好在外戚身份這一層關係上,把董承擠開。估計袁術也不是個在乎女兒性命死活的,女兒送來之後,肯定巴不得被其他後宮或者外戚欺負,那樣袁術就有藉口帶兵勤王了。
以這道旨意安撫住閻象及其背後的袁術後,朝廷足足等了五天,暫時把這件議程擱置著,等諸葛亮到了弘農,再具體討論。期間劉協也趁著拖延的時間差,做了些別的準備。
閻象有些焦躁,但也沒辦法,只是在內心暗恨:這諸葛亮好大的架子,皇帝派人召見,肯定是日行數百里的快馬接力,一天多就能到長安。他回程卻要走將近四天?三百五十里路,騎快馬趕路要那麼久麼?
諸葛亮這是不把皇命當回事啊!沒說的,到時候得先說道說道諸葛亮的失職。
好不容易等到了五天後,也就是十月十一日,諸葛亮終於緊趕慢趕,進了弘農,通報之後,被請來參加朝議。
雙方在行宮內排定後,不等諸葛亮說正事兒,閻象直接跳出來了:「陛下,臣彈劾新任靈台令諸葛亮目無王命,荒疏攜帶。身為朝廷職臣,蒙召覲見,日行不足百里,如此怠慢,其行其術豈可信賴?」
劉協很想諸葛亮拉他一把,但諸葛亮走得確實太慢了,有點說不過去,劉協也只好溫言詢問:「諸葛卿,衛將軍主簿所劾,你有什麼解釋麼?為何蒙宣召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