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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可是中平四年就跟隨陛下鞍前馬後的老臣了,還做過民部尚書,賣個抄引都賣不出去,豈不惹人恥笑……不過司空關照過,不能強行攤派,要防止富商逆反狐疑,唉,難辦。」
孫乾很是不甘心,決定找來屬下官員好好排查,了解情況,看看主要問題在哪兒。
他先是招來熟知錢糧稅賦的蜀郡太守楊洪,還有鹽鐵校尉王連,加上相關的曹掾,一起商討推進認購抄引的事兒。
「諸位,目前各大蜀地富商,對於繼續認購鹽引可是有什麼擔憂?為何鹽引一開始賣得最快,但是只賣出一年期的份額之後,就沒什麼人繼續多買了麼?
朝廷的利息政策可是沒有宣傳到位?商人們應該都知道每提前買一年,就多一年的利息吧?每年利息都是本金面額的一成,有閒錢的可以試試啊。
還有就是,為何糖、酒、瓷這些專賣抄引銷量也不好?目前只有織機稅和水能費不用我操心,唉,益州果然還是蜀錦產業最靠得住,要是再不做點什麼,今年只能指望蜀錦撐起半壁江山了。」
楊洪和王連也算是懂點經濟之人,他們當初也是跟劉巴一起討論過租庸調稅制變法的。孫乾的兩個問題他們也剛好各有涉獵。
一番探討之後,王連率先答道:「使君,富商們踴躍認購來年的鹽稅抄引,但也點到即止不再認購後年,理由我倒也略知一二。
首先,有部分特別精明的富商,似乎已經看出,朝廷的抄引預售,按照年息一成結算,每年都是本金的一成,不會利滾利,所以買多了吃虧——
他們今年只買明年的,明年用來買鹽賣出,賺到錢後再來認購明年的抄引,放到後年,那樣能比今年直接買兩年多賺百分之一。」
王連說的這一點發現,孫乾稍稍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但現代人肯定很容易理解,那不就是複利問題嘛。
而李素堅持不給利滾利,也是考慮到複利的恐怖,尤其是戰爭國債最長贖回期長達十年,複利的一點點疊加都會導致將來朝廷償債壓力大增。
好在漢朝數學好的人不多,大部分哪怕是富商,也不一定就真的心多到計算複利。會計算複利的人,也不一定會告訴同行,誰不想自己悶聲發大財而給同行使絆子呢。
孫乾聽了後,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這個事兒,會精打細算到這種程度的應該不占多數。何況,我們不是宣傳過了,這種額外印年號、帶利息的抄引,不會是年年發售的。
說不定明年就只發售不印年份、沒有利息,只能拿來原價買鹽引的抄引呢?那他們錯過了今年的機會,不就少賺了一成利息?」
王連很有禮貌地等孫乾說完這句話,才委婉地潑以冷水:
「使君……恕我直言,益州頂級富商,都還是消息靈通的。今年朝廷之所以缺錢要借債,他們也看清楚了,雒陽那邊有很多大興土木的事兒。
這些土木顯然一年之內都完工不了,那就說明明年還是巨大的缺口,朝廷怎麼可能停賣帶利息的借債抄引呢?所以,他們是篤定了明年還買得到。會算利滾利的人也就把錢捏緊了。
更何況,還有一個理由,讓他們不見兔子不撒鷹,這個理由會導致無論是否會算利滾利的人,都會躊躇不前的——他們都在擔心,朝廷超額賣鹽引後,明年井鹽的產量不夠他們提貨,又該如何攤派份額?
已經有好幾個今年剛參加代售井鹽的富商,跟我抱怨這事兒,他們覺得應該按照賣出抄引的先後排隊,保證他們明年的提貨量。」
孫乾和楊洪聽完後,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重要。
鹽稅和織機稅水能費不一樣,蜀錦產業之所以認購年份多,可以一次認購兩年甚至更久吃利息,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那些東西「產能無限」,或者說只要經營者自己有錢,就能「投資擴大再生產」。
而井鹽產業的產能是相對穩定的,不會因為今年湧入資本多、賣出去鹽引多,明年就等比增產那麼多鹽——而且鹽是一個穩定的剛需,真要是增產了很多,會賣不出去,甚至跌價。
更何況,目前的鹽引制度,依然是「官產民售」,民間商人只是得到了轉賣權,而鹽場的生產管理還是王連這個鹽鐵校尉管的,生產環節民資根本插不進手。
商人們當然要擔心「鹽引超發後沒足夠的貨給他們進,具體比例怎麼分配」。
孫乾想了之後,也意識到劉巴和李素居然在設計制度的時候忘了堵漏這一點,到了真開始大賣之後、官商雙方博弈了一輪,才發現問題。
哪怕你承諾「遲早賣給你」,那早和晚還是有差別的,不能和稀泥。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孫乾不愧也是有兩年民部尚書的資歷,他思之再三,想到一個點子,跟另二人商議:
「我看,當即刻上書朝廷,指出這個問題。並且要求朝廷明確抄引的『先來後到排隊制度』。以後凡是拿著沒有年號、沒有利息的普通抄引進貨鹽鐵的,朝廷也要確保可以進貨。
但是,如果出現臨時貨源不足、產能不足,有很多商人競買,那就要以有年號的抄引、尤其是年份早的抄引更優先。比如後年有三個商人來買鹽,當月鹽產量已經全部被認購完,要排隊。
那就拿章武三年鹽引的先提貨,章武四年鹽引的其次,不帶年號的普通引要等前面的排隊提完才能拿到貨——不是不給他,是來不及生產,前面的提完才輪到他。這點一定要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