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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櫻趁著李素喝茶,用蔡琰聽不見的低聲「還在生氣呢,那天夫君說姐姐作的詩是粗鄙之語。她說你穿鐵甲是粗鄙之狀,是要你認錯呢,這都沒聽出來?快認錯,認了就沒事了。」
李素一陣無語:那不都他閉關忙公事之前的事兒了嘛?都過了好幾天了,自己都回來了還記著仇呢?
李素:「不會吧?還記著呢?真的假的?」
周櫻急得微微跺腳:「你吼她了!女人多久都記得呢,快!不然就是我提醒的了,不誠心了!」
李素雖然直男,卻也知道當機立斷用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當機立斷。
不就說兩句好話嘛,早說兩句頂晚說十句八句的,自己不是怕老婆,是為了節約。
他立刻把剛剛到手的身毒白虎皮斗篷解下來,走到蔡琰身後,不由分說給妻子披上。
蔡琰一抖肩,忍不住微微抽泣:「誰要你的粗鄙之物了。」
李素大義凜然熟極而流的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白虎皮是殺伐之物,披在我身上當然是粗鄙之物了。但是披在夫人這種錦心繡口的奇女子身上,它也沾了文雅之氣。
說不定這頭白虎就是冥冥之中知道夫人乃著漢紀《西南夷列傳》的曠世才女,白虎作為身毒特產,唯恐埋沒於史,這才自投羅網、以求物種留名於史呢。」
李素只是不用心哄女人,只要有人提醒他用心,他把智商合見識往這個領域堆,就沒有拿不下來的。
這樣彩虹好話地調教了一番,蔡琰找到了台階下,就乖乖不生氣了。她伸過面前的這張紙,給李素一個機會,讓他點評一下她新寫的這半篇賦如何。
李素接過一看,果然比當初船上隨口瞎占的要工整不少,駢四儷六,純粹是讚揚僰道這等原本蠻荒之地,如今市井、工業如此繁榮。
「四港吐納,九市龍鱗,百舸千帆,襟帶瀘岷。漢夷神巧,畢集一邑。其中乃有象雄之曜、夜郎之兕、哀牢象牙、林邑嘉禾,殊方異類千里而來,或逾崑崙極巔,或渡不周弱水……」
既然沒有歌頌工業污染的句子,李素還是可以贊一贊的,他略一思索,就悟出了老婆這篇賦是模仿的班固的《西都賦》——
其實別說蔡琰了,從東漢早起班固寫完《西都賦》之後,直到西晉左思寫出《三都賦》、造成「洛陽紙貴」這個典故之前,中間兩百多年的文人,在寫文讚美城市繁榮產業興旺這種課題時,都沒跳出這個文體風格。
知道了對手的套路,李素當然懂該怎麼讚美了:「夫人此文,怕是過於班固《西都賦》了,若是流傳回成都,引來士人傳抄刊印,怕是又要讓成都一時紙貴……」
既然「洛陽紙貴」這個成語典故歷史上就是讚許左思在這類賦上超越了班固,那李素用來形容老婆,當然是絲絲入扣。
而且他知道蔡琰心中一直憋著一股勁,要跟班昭比比歷史貢獻、文史留名,現在誇她查過了班固,蔡琰怎麼可能不樂開花。班昭畢竟只是幫兄長班固完成了一些掃尾性的補充工作,超越班固不就等於遠遠超越班昭了。
蔡琰果然聽了大喜:「哼,原諒你了,那天的打油詩確實是我寫得不好,不怪你。」
蔡琰服軟得這麼徹底,並非她好糊弄,她其實也有想到過「老公是不是故意在拍我馬屁」的可能性。但她不覺得「成都紙貴」這樣的意境想像,會是一個想拍馬屁的心靈骯髒之人在這種骯髒動機下想得出來的。
那美好圖景描繪得如此情真意切,肯定是發自肺腑的讚美。
加上蔡琰沒聽到剛才周櫻的悄悄提醒,內心那股對手指畫圈圈的怨念也就徹底消散了。
周櫻在旁邊看得暗暗汗顏,李素明明是在撫慰蔡琰,她卻感同身受地面紅耳熱腿發軟:夫君真是太厲害了,他只是不屑於哄女人,一旦認真起來,肯用心,簡直是一句話就能讓才女被擊中心坎。
偏偏就是不肯用這個心。
……
第二天一早,心服口服的妻妾婢女們全部收拾整齊,行李搬上船,返航回了成都。李素帶了二十套鎧甲,準備過年設宴的時候送給武將們當禮物。
他也不會全部送完,畢竟如今留在成都的只有張飛級別最高,總得留個一半以上,到時候送長安那邊的貴客。
返程要逆水行舟,船多開了兩天,五天後才到成都,已經是臘月下旬。
李素讓人在州牧官署和自己侯府里都張羅起來,到時候要密集宴客和聽取述職,很多在外地奔忙的官員,也會在這時候回成都。
漢朝的時候官場就是這樣的,你做到地方上的一把手,聽取下級官員匯報工作就是在一場場的酒宴之間——就像歷史上劉備在劉表那兒的時候,遇到豐收之年,秋糧豐收冬藏入庫之後,劉表就得請九郡官員吃飯,劉表病了就得請劉備代他陪喝,不然哪來的機會被蔡瑁做手腳躍馬過檀溪。
剛布置了一半,張飛先帶著一群武將來湊熱鬧蹭好東西,李素就先拿了幾副鎧甲給張飛。張飛看了眼前一亮,滿意地收下,只是嫌棄這鎧甲外面的氧化層還不夠緻密,不像玄甲那麼黑,誰讓他穿慣了玄甲呢。
李素笑罵著讓張飛回去吧甲片打磨到毛糙亞光,讓它鏽一個月再抹保養的植酸油,就有那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