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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武功水從秦嶺流出時,窄的地方寬不過十幾丈,只要找些秦嶺大樹,用三段巨木成拱的結構,就能輕易造橋——說人話,就是只要找到足夠大的樹,確保橋的長度比三棵樹的長度短,拱就能搭起來。
馬超的人在馬冢山營地暫時安頓下來之後,他才有空氣咻咻地找法正理論。
他帶著幾十個親兵,上了五丈原,直入法正的中軍大帳,問他討個說法。
「法都尉,我軍身為勤王友軍,慕義來投,你竟坑害我軍,方至即撤,還害我軍殿後、多死傷了數百人,豈非欺人太甚!」
「馬將軍稍坐,聽法某徐徐解釋。」法正給了個守勢,讓馬超先坐下。馬超現在還不是任何將軍,但既然要安撫,稱呼上就多給點面子。
其實,之所以要對馬超隱瞞,以及為什麼要連馬超一起騙,法正都是早就想好了的——那就是要一切以隱瞞劉備軍正式北伐的時間與路線為第一要旨。
如果法正一開始就不管馬超,甚至直接讓馬超在漆縣守一個冬天,馬超都未必會城破被殺。
退一萬步講,就算馬超城破被殺了,也不關法正鳥事,馬超手上有五六千騎兵,守城都能守到士卒多半死傷、無法再守,那起碼能給攻城的李傕軍製造上萬傷亡。對劉備軍而言,看著另外兩家諸侯互相消耗,有何不美?
如果馬超在漆縣活過了這個冬天,來年劉備主力北伐,到時候解圍漆縣,救出馬超,馬超照樣得感恩戴德。
但法正既然聯絡了馬超,就得做戲做到底,首先就不能再任由馬超留在漆縣——因為一旦劉備軍流露出「可以讓友軍再固守一個冬天,我們還能救出他」的姿態的話,很有可能落到賈詡那種精明人耳中,就能估摸出「劉備軍的全面總攻時間可能是明年開春」這個情報。
只有擺出「把馬超救回後方」的姿態,敵人才會誤判「看來敵軍總攻還遙遠得很,遙遠到如果把馬超留在漆縣他就死定了,馬超把糧食吃光了援軍都來不了」。
讓馬超南撤,是為了在總攻時間上再撒一個煙霧彈。
那麼,為什麼不困守郿縣呢?為什麼非要把郿縣的糧食都運走呢?這就是為了把「邸閣戰術」演得更逼真了。
馬超不理解什麼叫「邸閣戰術」,法正就要給他解釋。
當然了,前面已經說過「邸閣戰術」就是一套騙人用的B方案,法正這是直到此刻,還要連馬超一起騙:
「馬將軍,你可知,漢中王的兵馬,如今是足夠北伐的,所欠缺的只是蜀道艱難,運糧實在不易。要是今日能在郿縣或者陳倉、給我軍屯糧五十萬石以上,漢中王即刻就能起精兵十餘萬、北伐長安!
而去年我軍在五丈原戰敗、此後又被董越、樊稠、賈詡殺入武都、陽平關,對漢中陳倉道沿途破壞極為嚴重。我軍當時為了堅壁清野,幾乎損失了武都全郡和漢中半郡一年的糧食收成,運糧道路也被進一步破壞。
所以,如果指望我軍自己運糧,那就起碼再修路積糧一年以上,才能北伐了。正是在這樣的困難下,右將軍建議大王採取『邸閣戰術』,也就是利用褒斜道口的天險,以少量兵力就能固守營寨、得到前進出口,然後在此大設邸閣,尋太白山中空地廣積存糧,存夠了糧食的那一刻再全面北伐。
與此同時,每年秋收我們也會以少量兵力出棧道,剽掠郿縣等地,把關中在谷口周邊地區的糧食搶了,在險要邸閣囤積。因為在郿縣搶一石糧,比漢中三石糧還值錢,能極大加快北伐的準備速度。
這也是這次我為什麼要在攻下故鄉郿縣之後再放棄。因為我要把大量的糧食存下來作為來年的軍糧。要是占據城池的話,就要留太多人守衛,這些守兵每天都要吃糧,幾個月下來就把搶的糧食又吃回去的,攢不起來。
要攢糧,就得確保北線駐軍最小化,只守最險要的地方。這次郿縣守軍投降漢中王的,加起來有四千多人,還有城中官吏與數十大戶、累計兩千餘人百姓。
但我們不會把這六千軍民留在五丈原大營的,最多留下幾百人,其他都要運回後方,到褒中縣、南鄭縣安置過冬。道理還是那句話:吃褒中一粒糧,就是為五丈原省三粒糧。既然運糧不易,我們就把吃糧的人運回去,非戰時不許吃北方的糧。」
一個人一整個冬天,三四個月,要吃五到十石糧食,還有其他蔬菜野菜食鹽配給。空手徒步走回棧道南端,確實比把這些物資運到北方省很多。
馬超一開始還有些憤怒,但後來越聽越懵逼,因為他數學不太好,根本不會算軍糧帳目,以至於聽著聽著都不知道法正的數字對不對。
但他腦中堅信一個念頭:這個方案的帳目做得這麼細、連「通過邸閣戰術每月能結餘多少北運糧食、每季收穫季出谷劫糧又能結餘多少」都算得明明白白,算好了「再攢多久就能發力收復長安」。
那麼,這個方案肯定不會是假的!
這世上哪有假方案能做那麼細緻?別的軍閥家的真方案都沒那麼細好吧!都還停留在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的狀態呢。
別家不敢說,至少馬超知道他爹出兵從來不做那麼細的後勤方案的,都是糧食夠出兵的最初半個月吃,差不多就行了。然後一邊打仗一邊到敵占區搶劫,如果發現搶劫效率不如預期,那就風緊扯呼,反正都是騎兵,直接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