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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劉備,關羽趙雲,甚至魯肅,都豎起耳朵,想聽聽有何高論。
以工代賑之法,最晚到唐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蘇東坡做地方官時就用得很溜。那是因為宋朝商業發達、當時的人有一定的經濟學常識萌芽。
不過漢朝還是太重農抑商,所以如今的人肯定聽都沒聽說過。
李素便娓娓道來:「如今已是三月末,而隨著我軍光復失地,饑民流民還在源源不斷歸附。四月份來投的,讓子敬收編之後,好歹還能墾田種些豆類、蔬菜。
可如果五月份、甚至更晚還有流民需要安置呢?那時候定然已經誤了農時,這時候就要吸收饑民中的精壯充軍、以糧餉養兵消弭亂源。
而那些不足以當兵的,就只有以官府組織的工役,讓饑民服役賺取口糧。不勞者不得食麼,這樣至少比直接無償賑災容易管理些,還能防止不患寡而患不均、使先來的勞作交租的百姓不至於心中不平、也想荒廢田畝混入受賑的人群。」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劉備和魯肅聽了之後,卻如聞神機妙計,一時驚為天人。
魯肅失神地喃喃自語:「以工代賑……沒想到讓百姓勞作、發給口糧,還有如此的妙用。這些日子確實已經為越來越多的流民難以管理,深感頭疼。
有些饑民是二月份來的,有些是三月份來的,但發給土地和口糧時,人多事雜、做帳難以精細。往往算不明白每一戶饑民究竟已經領了多少天口糧,到秋收後統一加倍收租償還,又怕掛一漏萬。
所以只能是每個月的分一組,不管二月幾號來的,都算他們領了二月份一整個月的口糧。這樣官府記帳才方便些。然後那些二月初來的就心中得意,二月底才來的便多有不平。
有了伯雅此法,將來四月份來的饑民,一律算五月初一才開始官發口糧,四月要吃幾天就做幾天工,做一天發一天當面結清,也免了稅吏忙不過來。」
一旁的關羽沒有做過內政,不理解魯肅的痛苦,他只是本性節儉,忍不住問:「那這以工代賑,就是給修府修衙?修復城牆?雖然民力廉價,是不是太浪費了……」
李素笑道:「這只是一時的嘛,修府邸能花掉千把人就不錯了。多出來的人力,在這遼東之地,當然是興修水利了。子敬也實踐過了,這遼東之地實則水源充沛,連種植稻米都可以,畝產高於麥、黍。只是種稻需要的灌溉極多,必須多修水利。等農閒時節,這以工代賑就可以修挖灌渠為主。」
聽李素想得那麼周到,劉備不由捻須得意:「一直以伯雅多奇計,沒想到在治民理政方面,竟也不輸子敬。當真是良平儀秦之才外,還得加上蕭何了。」
李素:「兄過獎了,偶有一得罷了。」
劉備得意笑道:「諸將之中,如今就我與伯雅封侯,伯雅你這侯府也一直沒建,我看就在城中挑座大宅,讓民夫好好修繕一番。」
漢朝官員住的房子,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稱「府」的,高級官員「開府」是個非常大的排場,要朝廷特許。
不過,作為列侯,是可以有府的,只不過沒有開府視事的班底機構,純粹就是拿來住。
之前把甄家、糜家那些超級富豪的家稱為「府」,不過是俗稱,嚴格來說是不合禮法的。
李素下意識想說「這昌黎縣也住不久,等收復了襄平說不定還要搬過去」來婉拒。
但仔細一想,襄平也不一定住得久,靈帝駕崩前最後的布局還不好說,劉備盛意拳拳,就答應了吧。
這也符合李素一貫以來「貪財、求田問舍」的人設嘛,既然用了陳平的人設,生活簡樸豈非讓主君反而不敢充分信任你。
「那就謝兄美意了。」李素坦然受之。
劉備拍拍他肩膀:「伯雅,打下襄平之後,咱也算為大漢鎮守一方邊陲、懾服四夷的諸侯了,這兩年東奔西跑,素知你是個好華服雅食、豪宅美婢的。是時候略享太平了,不要苦了自己。」
李素心中閃過一絲隱憂:莫非劉備已經被眼前的小勝所迷,產生了暫時滿足於當「遼東王」的懈怠麼?
不過也對,漢靈帝沒駕崩,朝廷威望也沒徹底掃地,這個節骨眼上,反而是真正絕對忠於朝廷的人,才會產生小富即安的滿足感吧。
畢竟之前頭頂上一直有劉虞、公孫瓚壓著,劉備始終是在給人打工。
而遼東險遠,跟遼西隔了四百里的無人區,所以儘管這裡隸屬於幽州,多年來的漢朝政治實踐卻是由遼東太守一言堂說了算,幽州牧/幽州刺史也就大是大非的問題過問一下,其他根本不管。
所以,遼東太守也算是上面無人制約的、實際掌控了三分之一個幽州面積的封疆大吏了。
要是不滿足於暫時當「遼東王」,那才不正常,除非是早早就有不臣之心了。
李素知道這事兒必須要想辦法慢慢勸,不好說得太直接,否則豈不成了教唆一個大漢忠臣對朝廷起異心?
「先讓玄德兄過兩個月好日子緩口氣吧,等攻下襄平,再找個機會委婉勸勸。就算不能說服他有更大的野心,大不了暫時用『天下還未太平,張舉張純惹出來的賊亂也未徹底平息』,鼓舞他振作,配合友軍越境擊賊。」
李素琢磨了一番後,腦中便存了這麼一個腹稿。
或許有人會奇怪:要是等襄平都攻下了,張純都授首了,還怎麼藉口舉純之亂沒有徹底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