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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說這番話,也是想跟李素進一步搞好關係,也是為那天他自以為「看穿了李素可能想故意借刀殺人」的胡亂腦補做個挽回。
一方面,是因為最近幾天他確實看到李素的很多安排,是確實在保全百官百姓,不像是搞清洗的人的姿態。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抵達長安日久,荀攸把前因後果捋順,意識到「當初就算李素勸劉備更加窮追不捨咬住李傕,也阻止不了長安城內的第一波清洗和皇帝的出逃」。
因為倒果為因來看,歷史已經證明,李素當時的用心是「以董承想勾結段煨劫駕」來「陷害」段煨、逼迫段煨出於畏懼與李傕翻臉。
但事實上,最後的結果證明李素這不是「誣陷」,董承真的這麼幹了。
所以調用一個現代刑法學的概念,李素只能算是「因為具體的犯罪對象在行為時不存在,而導致的未遂」。
說人話,就是李素懷著誣陷的主觀動機想誣陷逼反段煨董承,但因為董承真的恰好主動就想這麼幹,導致李素的誣陷事實上應驗、客觀結果沒有可侵害的「清白法益」,所以誣告未遂成了真告。
既然如此,董承段煨的案發和行動,肯定比李素的反應更快,所以李素無論怎麼快,都無法快過董承,那麼李素也就從始至終不應該對長安城裡「因為追殺李傕拖延而多死的那些人」負責。
這個鍋百分百是董承的啊。
如此一來,荀攸忽然覺得自己當初在臨涇縣那一天,晚上找李素攤牌,變得有些傻了,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裝糊塗呢。現在反而變成了「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讓荀攸很想彌補修復,也徹底消弭李素在劉備那兒可能的「拖延坐視借刀殺人」嫌疑——雖然劉備現在心無旁騖,還沒有對李素生出這種猜疑,但未來時間久了,回憶起來,未必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結果,今天他聽到劉備轉述了李素那麼多「功在社稷」的巧妙安排,荀攸覺得彌補的時機來了。
從劉備那兒回來之後,荀攸思之再三,決定晚上請段煨來喝兩杯。
段煨作為降將,雖然還是平東將軍,但對荀攸也不敢小覷,有請客就來了。
荀攸酒過三巡之後,攤牌對段煨說:「段將軍,有些話我就直說了,這幾天,我靜下心來,算了一下李傕敗退這些日子、長安各方的舉動、先後因果。
貴部梁興的舉動反應,著實是迅速,可喜可賀啊,能夠逃過李傕清算的屠刀,把幾千貴軍的嫡系殘部撤回潼關。他反應的時間,居然比李傕的兵敗使者都早到,如此說來,當初你和董承合謀救駕,是真的了。」
荀攸當然不知道段煨有沒有在決戰前就派遣密使梁蒙、提前警告梁興帶兵逃離李傕控制。
但是荀攸可以知道,要麼段煨派了密使通知梁興跑,要麼就是段煨真跟董承早有勾結,李素的所謂誣告根本不誣。這兩種可能性里,必然有一種是對的,不可能兩種都不存在。
荀攸不確定的只是這二選一里究竟選哪一個。
他這個問題,就把段煨逼得必須二選一承認一個了。
段煨也沒想到,當初他派出使者保存實力的舉措,最後會發展成這樣,所以段煨也心煩著呢。
見荀攸把話挑明了,他也很希望荀攸教他,「我究竟應該二選一承認哪一個,承認哪一個對我自己長久來看更有利」。
「還請荀參軍教我。」段煨琢磨了一會兒,也懶得動腦子了,他見左右無人,知道荀攸肯定是想點撥他,索性就直接問了。
荀攸面無表情地僵硬一笑:「這事兒,做了什麼就是什麼,怎麼叫我教你呢?不過,我倒是可以分析一下,各種做法的利弊。
過去那些紛亂,無非是兩種可能:一個就是將軍與董承合謀,直接明確目標就是要救駕去華陰。右將軍通過費詩給你的書信,只是恰好點破戳穿了你,逼得你在涇原戰場上也不得不提前倒戈。
第二種可能性,就是董承對將軍也有所保留,沒有全部和盤托出。將軍在被李傕調離長安時,只是跟董承鬆散地守望相助,讓他幫你照顧一下你留在京兆的部隊,免得被李傕圖害吞併。
只是董承利用了將軍對他的信任,所以將軍才被裹挾到了冒險救駕、讓陛下捨棄宗廟百官獨自逃生的境地之中。當然了,這也不是壞事,畢竟陛下安全了嘛。
但這事兒有沒有可能做得更好、如果陛下不走李傕會不會狂性大發到這種程度造成如此損害,都無法假設,所以將來難免也有求全責備之人嚼舌頭……」
段煨聽到這兒,已經意識到,承認被董承利用,似乎比承認跟董承高度同謀,要更加划算,至少也更加有利於他在皇帝和劉備之間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
當然了,在皇帝那邊也要稍稍小立一點功,因為只要他不說自己是全程同謀,「救駕之功」上他只能是次功,董承才是唯一獨占大頭的首功。
但段煨是個趨利避害的人,在皇帝和劉備兩股勢力面前,前者那兒功稍微小一點、換取後者那兒完全不得罪,也還是划算的。
就好比選項A:劉協關係+10,劉備關係-8;選項B:劉協關係+5,劉備關係不變。
對求穩保住自己既得利益的人來說,當然選B。
段煨立刻回答:「我當然是忠於陛下,也跟董承將軍關係不錯,守望相助。不過在救駕這事兒上,我是真不知道,被他調用了我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