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儘管他只是跑腿的。
「李先生真是大才啊,主公離京的時候,什麼人脈都沒留下,只留了些錢。李先生居然短短五六日,便打開那麼大局面。上次送拜帖時,還說三天後才見,昨兒居然還主動回訪,說可以提前一天,這是多大的面子啊。」
劉頓挑著禮物,看著劉焉府門前其他排隊等候的訪客,一股驕傲油然而生。
李先生能夠插隊!那就說明李先生受太常卿的賞識,壓過了這些排隊的人!
而且,之前李素主動預約時,對方答應的是午後拜訪,顯然是不打算留李素在府上吃飯了。後來劉焉府上的僕人卻通知改在辰時,這明顯是要留人吃早飯了。
區區一介外州的功曹書佐、比三百石的小官,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李素領著劉頓剛進府門,背後就傳來幾聲等候者的怨念吐槽:「什麼?這等寒酸之人,竟受太常如此殊遇,太常便是為了見此人,才更該約期的麼?」
「唉,害我們都得多等一刻鐘。」
……
劉焉位列九卿,除了最頂層那些秩萬石的三公、大將軍、大司馬之外,再下來就輪到他了。
所以,在其他排隊者的羨慕目光中,走進府邸之後,李素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嚴謹肅穆的氛圍。連旁邊的管事也暗示他注意一點,免得失禮,李素的隨從親兵更是噤若寒蟬。
李素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上輩子待人接物的本能反應全部調動起來。
太常卿執掌整個國家的宗廟社稷祭祀禮法,大致相當於後世的禮部。(禮部多一個科舉管理權,理論上更重要。但漢朝的太常也兼管太學)
所以劉焉的府邸談不上奢華,但每一處裝飾細節都很肅穆大氣。
走到正堂,遠遠看見劉焉端坐,李素立刻上去行禮:「卑職拜見太常,得蒙賜見,聆聽教誨,何幸之至。」
劉焉道貌岸然,一臉的和藹莊重,完全是個和藹老者形象:「不必多禮,曹孟德書中所言,我已盡知,你與那劉備,倒也算是天性忠義,璞玉未琢。」
李素:「不敢當太常讚譽。」
劉焉擺擺手,賜他在旁邊坐下,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事,我不問地方政事軍務,但劉備的事跡,若能宣揚開來,倒也能恢弘志士之氣。當次國難之際,正需要這等不計私利之人報效國家,才能裨補朝廷政令死板之闕漏。」
劉焉耐著性子,把他之所以要宣傳劉備的理由,中肯地誇了一遍。
隨後端起面前的陶盞,喝了一口水,準備熬過李素的自吹自擂。
不過他的養氣功夫很好,臉上沒流露出絲毫不耐煩。
今天的接見,完全是走個流程——李素這顆棋子該怎麼利用,劉焉跟董扶密議之後,就已經想好了。無論李素一會兒表現多差,結果已然內定。
之所以還非見不可,而且要顯得那麼禮賢下士,完全是為了編造一個藉口,免得將來局外人產生「太常卿怎麼會破格對這種小人物施恩有加,是不是另有所圖」的懷疑。
然而,李素並沒有因為領導的客氣話而瘋狂表功自誇,只是淡淡一笑:
「太常心懷黎民,素與劉縣尉,深謝知遇之恩。我在曹孟德處,聽聞太常曾有高論,可解決如今地方郡兵不能主動擊賊之弊政,故而斗膽想求教一二。今既有幸得見,定能有所裨益。」
前半句點到即止地自矜一下,後半句立刻回到「求教」這個主題上。
李素今天登門,擺的是「愚者千慮,偶有一得」的低姿態。以示就算他在「廢史立牧」的傾向上跟劉焉暗合,那也「應該」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巧合。
換句話說,他要表現得自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劉焉才是「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前者只是不小心蒙對了答案、不知道解題過程;後者才有解題過程,透過現象看到了本質。
劉焉不由微微高看了李素的品性一眼。
知進退,有分寸。
「這少年,究竟是真的天性質樸、從不居功。還是太有眼色,到了連我都看不透的程度?」劉焉心中閃過懷疑,但很快就驅散了。
終究是李素的外觀太有欺騙性,這麼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人,怎麼可能是人情世故老奸巨猾之輩,那就是真的天性無私了。
不管這些了,劉焉見對方上道,正好速戰速決:「求教一說,還是休要提起,這並非一朝一夕。不過老夫見你赤誠,倒是可造之材。
我想考教你一下,若是確有能吏潛質,便拜託友人徵辟你留在京城做事,日後自然會有長進。」
說是考校,劉焉心中已存了放水的念頭。
就像一個懶得較真的大學老師,面對一個還差一門掛科就能拿到學位證的學渣。恨不得直接遞答案給對方抄,讓對方好趕緊畢業滾蛋。
李素還是那副淳樸的姿態:「卑職拜謝,祈命題。」
劉焉回憶了一下曹操的推薦信,想起曹操說過,這個李素似乎精於算數之學,便放水問道:
「聽聞當日在大將軍府上,你以算數之學分析往年朝廷跨州調撥之軍費賞賜,推斷漁陽烏桓必反、公綦稠恐已不測。昨日,朝廷接到幽州刺史陶謙邸報,果如你所料。既如此,你不如便以算學之法,再剖析一下本朝其他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