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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五八章 趙無咎的選擇題
「如果他在這最後一天,不能吃到這最後一樣東西,前功盡棄不說,還會直接灰飛煙滅,魂魄全無。」上官丞相淡淡道:「沒有回頭路。」
融親王不由笑道:「不消說,他一定是吃螃蟹了。」
慧能禪師也宣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想必是佛祖感其誠心,託夢給他了。」
「佛祖一視同仁,怎會偏幫與他呢?」上官丞相搖頭正色道:「修行即是修心,要想突破還得看自己。在他萬般絕望的時候,來到了海邊,看到了這東西。」說著輕點一下那螃蟹道:「他不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但它頂盔戴甲、渾身堅硬無比,橫豎不像個能吃的。」
融親王呵呵笑道:「確實不像。」
「時間已經來不及再去尋找,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別有深意的看興化帝一眼,上官丞相沉聲道:「如果不吃,橫豎都是死,吃了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都聽出了老丞相的話外之音,雖然平時上官雲鶴絮叨了不知多少次,卻從未像這回一樣真切、讓人十分聽得進去。
「他便捉了些活螃蟹,放到鍋里煮。起初,鍋里的水是涼的,螃蟹們感覺挺舒服,隨著和尚在鍋下面燒火,水溫逐漸上升,螃蟹們有點不得勁了,就開始向上爬,水溫越來越高,螃蟹們越來越難受,一個個拼出全力使勁撓鍋,撓得鐵鍋嘩嘩直響。無論怎麼努力就是爬不出來。」
「和尚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不忍心螃蟹遭罪,可又停不下來。於是,他善心大發,拿起鍋蓋,把鍋蓋上。口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煮熟了就不痛了。』果然,一會兒工夫,鍋里的水開了,螃蟹煮熟了,都不亂撓了,也不感覺疼痛了。」
最後目光掃過眾人,輕聲道:「最終那和尚取出煮得通紅地蟹子。敲開殼一嘗,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美味,終於功德圓滿、修成了羅漢金身。而螃蟹也解脫不再遭罪。」
三人聽完之後哈哈大笑,興化帝抹眼淚道:「丞相慣會杜撰……」
哪知上官丞相搖搖頭,取一個吃空的蟹殼道:「陛下,這可不是杜撰,微臣是有證據的。」說著把蟹殼翻過來,指著一個殼裡圓錐形的薄膜道:「那羅漢為了感謝螃蟹。便向佛祖稟明,在蟹殼裡建了個禪房,日夜誦經念法,早晚要將其一道度向西天。」
一邊說一邊用小刀小心沿著錐底切下,取出翻轉,使裡面向外。展示給皇帝幾個看,果然是一個羅漢模樣的東西,有頭臉,有身子,是坐著的。
皇帝三人不由驚呆了,也拿起自己面前地蟹殼,如法炮製一番,卻毫無例外,似乎那羅漢果真化身千萬,住進每一隻螃蟹當中。
「我佛慈悲!」慧能禪師口宣佛號。感嘆道:「若是果真能度這蟹子西去。倒是美談一樁。」老和尚比較迷信,一見著那蟹殼裡的小和尚。頓時就信了七七八八。
興化帝卻似笑非笑道:「丞相地意思朕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朕是那隻蟹子還是那個羅漢呢?」
慧能和融親王頓時憑住呼吸,定定地望著上官丞相,只聽他不緊不慢道:「陛下是金身羅漢,殿下和國師是肉身羅漢,都是羅漢。」
……
「那這蟹子怎麼辦?」融親王嘴角微微扯動道:「這玩意兒可挺慘的。」
「這是沒有辦法的。」上官雲鶴嘆口氣道:「國事艱危若斯,若再像原來那般你好我好大家好,結果便是大家都不好。」說著擱下那蟹殼,沉聲道:「國庫連續虧損十餘年,已經不是寅吃卯糧,而是吃辰糧、吃未糧了!不用等到卯時,財政早就崩潰!」
「微臣信奉聖人學說,豈不知聖人云:『苟非至於大壞,固未易變更也?』但局勢已經壞的不能再壞,自然要變,要大變了!」上官雲鶴雙目坦然地望向興化帝,一字一句道:「就像那個和尚,若不是別無選擇,又怎會去碰那些張牙舞爪的螃蟹呢?」
三人沉默了,只聽老丞相聲音略顯嘶啞道:「就像不去吃第一個螃蟹,就永遠不知道螃蟹地美味,不去為大齊變法,就永遠不知道變法的作用如何。」
……
對於國事的糜爛程度,興化帝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之所以披著袈裟不理政務,除了想修正果之外,多少也有些逃避的意思。此時與老丞相面對面,這才發現原本保養得宜的上官雲鶴,已經衰老衰弱了很多,不由輕嘆一聲道:「丞相勞累了,記得年前您還沒有這麼多白頭髮呢。」
聽了皇帝的人話,上官雲鶴的眼圈頓時紅了,連忙低下頭,稍帶哽咽道:「我上官一門世受皇恩,陛下更是對老臣解衣推食、恩寵有加。這些恩典老臣時刻不敢稍忘,又怎敢少有懈怠退縮呢?」
他這番表白也引得興化帝感慨無限道:「父皇在時,曾多次對朕說,丞相乃國器、元帥乃國刃也。要我親之信之、任之用之,必能保大齊不倒。」說著朝已經老淚縱橫地丞相大人緩緩頷首道:「丞相放心,朕從沒忘記先帝的話。」
老丞相頓時伏跪在地道:「蒙先帝與陛下錯愛,老臣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快扶丞相起來。」興化帝看向自己的弟弟。
融親王趕緊起身。扶起上官雲鶴,口中卻輕聲:「相爺,沒人懷疑您地忠誠和本事,只是您可曾為那些螃蟹想過,他們被裝在鍋里煮,實在是太痛苦了。」他是眾皇親貴族推舉來的說客,自然要為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