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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過俯首道:「只要小人能做到,就是把這條賤命給您也不會含糊的。」
秦雷輕笑道:「要你的命作甚?等你們吃飽了,有了勁,你要去通知那些難民點,讓他們做好準備,等我傳來訊息,立刻就進城。」
南過瞪大眼睛道:「真的嗎?您……那麼厲害呀…」
秦雷堅定點頭道:「這事兒我包了,你們等消息就是。」說著對一邊侍立的沈乞道:「你留在這裡接應,等著石隊長過來。」沈乞恭聲應下。
交代完事情,秦雷也不多留,起身便往外走。此時外面的難民也已經得知秦雷的決定,提起最後地力氣。畢恭畢敬的伏跪在街道兩旁,用最虔誠的姿態,表達著他們最卑微的謝意。
秦雷緊了緊衣領,沉聲道:「都起來吧!」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是朝廷對不起你們……」說完便大步走到村口,翻身上馬,逃也似的離了這破敗不堪的侯家驛。
他的面色一片鐵青。一路上都默不作聲,只是雙手緊緊地攥著馬韁。眼神卻飄忽不定,透露出內心的糾結。
今天地事情對他衝擊很大,這是他兩年來雖然聽說過,卻從未見過的一幕——那繁華都城外的苟延殘喘異常的刺耳,那鮮衣怒馬下的頹然等死異常的刺目,即使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侯家驛的那些窩棚子、那些苦痛的呻吟聲。依舊會清晰地直達他的內心……大聲拷問他——你可以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嗎?
這種心靈上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他今生從質子開始,雖然沒有自由,卻也衣食無憂。之後雖然進過齊國的流民大營,但那時,對叵測命運的擔憂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場倖存者的遊戲,贏了便存活下來,輸了便到此結束。
他那時根本沒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地一份子,或者說沒把這世上的人……當成原本世界的那種人。荒謬的不真實感阻礙了他對這世界的感觸,自然可以無視那些齊國流民的困苦無助,將他們如草芥般拋棄。直到一年多以後。對這裡有了歸屬感,那道無形地隔離牆,才逐漸消失不見。
再後來,他終於成為了真正的王爺,出則千騎相隨、入則深宮疊院,即使帶兵打仗,也被衛士們團團圍住,這樣一來固然安全,卻將他的視線遮擋,自然無法感受民間疾苦。
雖然在邸報上偶爾看到『某地饑饉餓死八千人』、『某地水災淹死兩萬人』。也經歷過南方那場導致人口銳減百萬的動亂。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那悽慘景象,便不會像今日一般被觸及到靈魂深處。以至於對自己有沒有人性都產生了懷疑。
這不同於戰場廝殺,在戰場上,即使殘肢斷體、血肉飛揚,他都覺得是應該的,也早習慣了那種血腥。
但他不習慣這種讓千萬人走投無路,只能絕望的等待走上黃泉路的殘忍,他無法漠視這種殘忍背後的自私冷酷。他認為天下百姓以七成產出奉養貴人,貴人理所當然也應該保護百姓,這個交換的過程本身就嚴重的不等價,怎能連保證百姓生存這條最基本準則也要肆意踐踏呢?
而剝奪這些百姓生存權利地理由,竟然只是為了讓京都地貴人們過個好年,如此而已。這種赤裸裸的冷酷,讓秦雷無比地憤怒,他感覺自己的肺葉里似乎已經著了火,連呼吸都變得滾燙起來。
樂布衣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望著前方。
終於還秦雷憋不住了,勒住馬韁道:「你早有預謀。」
樂布衣也不反駁,輕聲道:「我只是覺得王爺的水桶還差最後一塊木板,想給您補上罷了。」
「什麼水桶、木板的?」秦雷沒好氣問道。
樂布衣不慌不忙笑道:「水桶之所以可以盛水,是因為有底有壁,底是基礎,壁是條件。」說著掰指頭數道:「京山城、政務寺和子弟兵,便是您的桶底;而心胸豁達、御下寬嚴相濟、嚴以律己、輕財重義等等,便是組成水桶壁的一條條木板。有基礎才能起事、有條件才能成事。今天之後,您便具備成就大業的一切條件了。」這最後一句,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否有馬屁之嫌。
「我哪有那麼好。」秦雷果然眉開眼笑起來,撫摸著後腦勺故作靦腆道。看來,樂布衣對秦雷還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是順毛驢,只愛聽好話。
笑一笑,算是把方才的不快淡忘掉,樂布衣輕言慢語道:「凡成大事者,都有一個共同點『愛民』,無論是漢高祖還是漢光武;無論是隋文帝還是唐太宗,莫不如此。」摘下腰間的葫蘆,仰頭灌一口,便扔給秦雷道:「唐玄宗前半生愛民恤民。所以有開元盛世,後半生只顧一己私慾,毫不顧忌對百姓造成的苦難,便將盛世糟蹋成了天寶之亂。」
秦雷抱著葫蘆喝一口,怪笑道:「你糊弄不了我,天寶之亂是因為安祿山與楊貴妃偷情,後來被李隆基知道了。安祿山又驚又怕。便乾脆作亂,這才有了天寶之亂。」說著一本正經道:「要不李隆基幹嗎在馬嵬坡賜死楊玉環呢?」
樂布衣聽得眼睛都直了。呆呆問道:「這是那本書上講地,我怎麼沒看過?」他無書不讀、無所不知,竟然從沒聽過這說法,不由大為驚奇。
見樂布衣驚奇萬分,他便知道自己把在某點某小說上看到的,當成歷史了。趕緊岔開話題道:「難道不是因為安祿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