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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打開車門,車下早有兩個內監,一個端來錦墩,一個躬身伸手,要攙扶秦雷下車。
秦雷笑著拍拍要給他做扶手的內監的肩膀,溫言道:「公公有勞了。」說完,自己踩著錦墩下了車。
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宮殿,即使周圍燈火通明,也只能看到宮殿的輪廓,以及殿前懸掛的鎏金牌匾——慈寧宮。
自商周以來,天下君王無不以孝事母,垂範天下。若皇帝有失孝悌,駕崩後是很難得到好的評價的。是以皇帝乃天下之主,但是在太后還在的時候,他還是要乖乖聽話的。
太后才是一個國家的榮譽第一人,現在秦雷便要前去拜見自己的祖母,秦國最有威望的老太太,大秦昭武皇帝的親生母親——文莊皇太后。
秦雷面容平靜地跟著引路的內監跨入殿門,穿越整個大殿,轉入東廂房。
太后便在這間名為養年閣的廂房等候他的到來。
方才那個搭手的內監輕手輕腳的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出來對秦雷輕聲道:「殿下,太后讓您進去。」
秦雷朝他感謝的笑笑,即使是在深夜裡也能感受到他笑容中的真誠。那位內監極是受用,在秦雷和他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小聲叮囑道:「太后吃齋禮佛,最不喜喧譁。」
秦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邁步進屋。
屋中反倒沒有外面亮堂,幾盞燈火都用黃紗燈罩罩著,光芒橘黃柔和。廂房中的家什也色調樸素,雖然用料定然珍稀無比,但造型古樸,沒有什麼精雕細琢。連地上的羊絨地毯都只是簡單的繡了些雲紋。在黃色燈光下,整個房間看上去協調自然,沒有絲毫想像中的貴氣逼人。
在這間屋中,一切物品的價值都回歸原本。材料再珍貴,做成座椅也是用來坐而不是用來瞻仰的。做成地毯也是用來踩而不是炫耀的。物就是物,而不是地位或者身份。
秦雷心中升起一絲明悟,這位太后是一位享受過無邊富貴,而後勘破這富貴,不再拘泥於物的老人。
這些思緒說起來不短,其實只用了一瞬間。當秦雷見到坐在逍遙椅上微笑望著自己的老婦人時,便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人身前,推金山到玉柱跪了下去。
伏首顫聲道:「孫兒拜見皇奶奶。」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聽到一聲『皇奶奶』,自秦雷進屋起,表情一直很沉靜的老婦人情緒終於出現波動,她點頭道:「好好好,快起來,讓皇祖母看看。」聲音柔和,卻稱不上慈祥。
秦雷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昏黃的燈光下,一位少年跪在老人腳下,神色歡愉,卻止不住的淚流。
世上何事斷人腸?
老太太早已凝固的心弦仿佛被溫柔撥動了一下。她伸出雙手,輕輕撫摸秦雷的黑髮,端詳著他俊秀的面容。良久才長舒一口氣,似乎要把胸中的塊壘隨著這口氣吐出去。
屋內的氣氛有些怪,溫馨的古怪,古怪的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終於還是說話了:「小五啊!起來坐著說話。」聲音親昵了許多。
秦雷點點頭,站起來。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內監為他端過一個錦墩。秦雷向他點頭微笑後,才回身坐下。
太后讚許地點點頭,對秦雷道:「這些年來你不容易,前一陣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確實是對你不公。你可有什麼情緒?」
感覺自己地問法有些嚴厲,老太太對秦雷和藹笑笑,柔聲道:「說出來,皇祖母為你撐腰。」
秦雷知道老太太指的是秦國用他作餌,引發兩國戰爭的事。他微一沉吟,輕聲道:「稟皇祖母,起初確實有些難過,但孫兒身為大秦皇子,為國家獻身乃是本分。想通了這些,心裡也就舒服多了。」
秦雷的回答有些出乎文莊太后的意料,她本以為秦雷多年出質,定然滿心怨氣,是以方才秦雷的淚流滿面讓老太太以為這孩子走的是哀怨路線。
現在見這孩子月朗風清的樣子,春風拂面的態度。太后似乎感覺更順眼一些。
她笑道:「小猢猻,話中有話。舒服多了,就是還不大舒服。」
秦雷微微不好意思,輕笑道:「確實瞞不住皇祖母。」
太后臉色一肅,嘆氣道:「小五,這件事情不是你父皇的本意,你不要怨他。」
秦雷點頭肅容道:「孩兒從沒怨過父皇。想父皇乃大秦之君,庇佑天下。想必有許許多多考慮,也不能隨心所欲。」
太后聽了秦雷的話,臉色越來越柔和,點頭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若你父皇知曉,定然欣慰。」
秦雷撓撓頭,小聲對太后祈求道:「求您別告訴我父皇,哪有兒子評價父親的道理。」
太后忍俊不禁,慈祥笑道:「小東西心眼不少。不說就不說吧!」
秦雷笑著謝過。
祖孫倆就這樣輕言細語的又聊了一會沿途累不累,祖母身體好不好之類沒營養的話題。但氣氛卻越來越溫馨。
這時候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官上前,輕聲稟報導:「啟稟太后,瑾娘娘宮裡的女官已經在門外轉悠很久了。」
老太后『哦』的一聲,對秦雷笑道:「奶奶真是老糊塗了,親起孫兒竟忘了你的親娘,快快去見你娘吧!改天再來陪老婆子說話。」
秦雷笑道:「皇祖母趕孫兒走了,哪還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