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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倚著那面牛皮鼓。安靜地坐在大車上,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動也不動。但他的雙目定定望著橫屍遍野地戰場,顯然是醒著的。
沈青便住了嘴,靜靜的立在王爺身邊。
一靜下來,他便清晰地聽到傷者在痛苦地呻吟、兵士們在輕聲安慰,民夫們在為死難地將士哭泣……
沈青這才感受到王爺心中的沉重。但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他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道:「王爺打破了百勝公地神話,今天應該高興才是。」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良久,秦雷終於緩緩道:「今夜有多少個家庭支離破碎,有多少忠魂埋骨他鄉,孤憑什麼高興?」
沈青無言以對。
深深地嘆口氣,秦雷看一眼天上懸著的孤月,這才轉頭望向沈青道:「是孤王矯情了。我們議正事兒吧!」
「是。」沈青輕聲道。
「你剛才要報什麼來著?」秦雷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出聲問道。
「大概的陣亡人數。」
「我要準確的。」秦雷沉聲道。
「因為騎兵部隊全部出動了,只能通過收殮遺體估計,所以無法拿出準確的數據。」沈青小聲道。
秦雷沉默地點點頭,卻不再說話。
沈青只好接著道:「總共有我大秦一萬九千具遺體,其中我們京山軍損失最重。足有六千多;再就是天策軍五千五百,龍驤軍五千,其餘的是民夫。」
秦雷閉目良久,才幽幽問道:「重傷地呢?」只要不是致命傷,兵士們一般不會當場死去,但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太差了,大多數人熬不了多久,也就陸續死亡了……即使命大不死,也會落下終身殘疾,被軍隊無情的拋棄。
所以此時有專門的補刀隊。跟著軍官在戰場上巡視。挨個檢查那些傷者,只要確定沒法再站起來的。不分敵我,便會一刀給個痛快。
秦雷花費了巨大的金錢與精力去研發戰場救護,但因為這個時代地外科太落後,許多難關根本無法逾越,是以也只能減少死亡率,卻無法避免殘疾。
但他依舊頑固的阻止了補刀隊上場。
「幾乎個個帶傷,」沈青滿臉痛惜道:「重傷的也有兩萬多,咱們京山軍又是最多的,足足有五千人;天策軍四千、龍驤軍也有三千左右,其餘的都是民夫。」
咽口吐沫,他又蚊鳴道:「這其中有一半再也站不起來的,您看是不是……」
秦雷猛地抬頭,雙目兇狠地盯著沈青,把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沈將軍駭得噤若寒蟬,只聽王爺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道:「你…要…干…什麼?」
沈青趕緊雙膝跪下,把頭埋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秦雷卻不依不饒,伸手把自己的心腹愛將拖起來,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他,咬牙切齒道:「你給我記住,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任何一個傷員,不管他是缺胳膊還是少腿,都要全力救治,要是誰敢敷衍了事,甚至……甚至還想著補刀地,孤王就把他先補了!!」說到最後,已經是抑制不住地咆哮起來,引得周圍人連連側目,不知道沈大人怎會觸到王爺的逆鱗。
沈青面色慘白,汗珠子也下來了,雖然不敢反駁,但那緊緊抿起地嘴角,卻透露了他心中的倔強。
「怎麼,不服?」秦雷惡狠狠道。
「不是,屬下只是覺著……」沈青乾脆豁出去了,聲音低沉而清晰道:「王爺不應該感情用事!」
「孤怎麼著感情用事了?」
「您要屬下把珍貴的藥品資源優先用於重傷號,要我們全力救治那些根本不可能再站起來、甚至不可能活下去的人,就是……」雖然一肚子意見,但他還是頂不住王爺那吃人的目光,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也沒把『感情用事』四個字說出來。
但秦雷全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聲道:「放屁!如果易地處之,換做你是躺在那的,你也會這樣理直氣壯的要求孤王,不要救治嗎?」
「是的!」哪知沈青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如果卑職不能再站起來為王爺征戰,我會請求補刀的!」
秦雷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卻見沈青眸子裡一片清明,顯然不是作偽。
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秦雷鬆開手,緩緩搖頭道:「你怎能如此冷血呢?那些人都是我們生死相托的兄弟,照顧他們是我們的義務啊!」
沈青默然,但很快又抬起頭,通紅著雙眼問道:「卑職請問王爺,您的志向可曾改變?」
「怎麼扯到志向上了?」秦雷繼續搖頭道:「我已經永遠不能回頭,這你不用擔心。」
「古人有云『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將軍想要成功,尚且需要萬人犧牲;而要達成王爺結束亂世、一統三國的夢想,又該需要多少兵力,該多少人犧牲呢?」
秦雷一時語塞,他有些明白沈青要說的話了。
但沈青不知他有那麼高的悟性,還是在喋喋不休道:「少說也得各有百萬吧?」
「屬下請問王爺,以我大秦的國力,能在連年征戰之餘,還養著這二百萬嗎?」
秦雷啞口無言。
「其實這話屬下一早就想跟您說,只是以前咱們京山軍獨立作戰,死傷微乎其微,說了就怕您以為是小題大做,不放在心事。」沈青的婆媽勁兒上來,話頭止都止不住:「卑職斗膽說一句,王爺您的心太善了,古往今來成大事者,無不是心如鐵石,手段剛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