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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囚犯們困居地牢房僅隔了兩條街的地方,是一個有四進深的大院子,院子裡沒什麼人,只有最里進的院子裡才點著幾盞氣死風燈,勉強照亮了迴廊邊的花花草草,還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道。
窸窣的腳步聲從假山後傳來。一個青衣小廝打著個上寫『劉』字地黃色燈籠,為身後一個穿著綢衫的男子帶路。光線晦明晦暗。看不清那人地面孔,但看身形似乎便是下午時被劉守備帶走的武兆。
那小廝帶他順著小徑進了迴廊,沿著甬道一直走到間亮著燈的廂房外,這才住下腳步,敲門道:「老爺,武先生帶來了。」看來那人果然是武兆。
「快快有請。」一把粗豪的聲音從內里傳來,緊接著門便開了。露出劉守備那張醬紫色的大臉:「武先生快進來吧!」
借著屋內明亮的燈光,武兆看到劉守備已經除下那身沾了泥巴地把總服飾,換上一身齊國流行地大襟長袍,外套無袖短褂。料子是綢面的,上面還有壽字花紋,看上去價格不菲。
再看那劉守備的頭頂,竟然還扎著書生戴的藍緞方巾,再配上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著實顯得不倫不類。鼻息微微抽動,武兆還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多少年沒洗澡,卻又往身上熏了香一般,讓他心裡不由浮起『沐猴而冠』四個字,鄙夷之意大盛。
他打量著劉守備。劉守備也在打量著他,便見武兆已經洗了澡,換上了身乾淨的布袍子,頓時與下午時那副落魄模樣判若雲泥。只見他臉上脖上雖還有些淡淡的淤青,卻更顯得脖頸白皙、面如溫玉。
再看那一對傳情地丹鳳眼、兩條勾人的柳葉眉、三縷瀟灑的風流須,果然是唇紅齒白、人物風流,真是妙妙妙啊!
劉守備不由食指大動,心旌搖動道:『雖然歲數大了點,卻仍然細皮嫩肉、光滑可人,絕對是人間極品啊!』頓時湧起相見恨晚的感覺。朝武兆拱手第三次邀請道:「武先生請了……」可見是多麼的迫不及待。
……
朝劉守備點點頭。算是見了禮,武兆便輕撩前襟。邁步進了屋,但看這雲捲風舒的舉止,便不是劉守備這種老粗可比,卻也更讓他愛煞了。
房中點著八盞牛油大燈,把個偌大地屋子映得亮如白晝,也讓武兆看清楚屋裡的每一樣擺設。但見四面牆上掛著些不知出處、基本上跟秦小五一個水平的字畫。卻被劉守備寶貝似的裝裱起來,掛滿了牆。
字畫下面是沿著牆的一溜三面長案,案上擺滿了高高低低的瓷瓶、銅罐、銀壺、金杯,令人難以置信的良莠不齊。以武兆看來,最值錢的倒是左起第三個銅壺,那大抵是唐朝宮廷用的……便壺。
看到劉守備把便壺也擺上了桌,武兆不由大敗胃口,趕緊把目光轉向地面,卻見著地上鋪著花花綠綠的地毯,簡直是俗不可耐。再把眼抬起來,又看到床上還有身粉紅色地女人衣裳,似乎是家裡女眷扔在這地。
『這是怎樣一種境界啊?』武兆不由心中哀嘆:『僅憑著擺設就能讓人有自殺的衝動,也不知這傢伙是怎麼修煉地?』
見他東張西望,劉守備只道他對屋裡的擺設目不暇接,不由得意道:「武先生看本人的品味如何?」
只聽『哦』的一聲,那武兆竟然鬱悶的乾嘔起來……好在從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倒也吐不出什麼來。
偏生劉守備向來自我感覺良好,否則也不可能堅持認為自己應該是個『守備』,看到武兆鼻涕眼淚一齊湧出,劉守備不怒反喜,一把拉住武兆的手,把他拖到桌邊坐下,放聲笑道:「不要激動嘛!若是喜歡的話。這間屋以後就歸你住了。」心中卻暗嘆一聲:『好軟……』忍不住心癢,還撓了下他地手心。
武兆想要抽出手,無奈那人的手跟鉗子似的,根本甩脫不開,又怕用強惹惱了這莽漢,只要強忍著噁心,任由其握住。
好在劉守備握了一陣。便回到主位上坐下,借著燈光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哈哈笑道:「上菜上菜,老子要為武先生接風洗塵啊!」
早就在耳房中等候的眾僕役,便將酒菜流水般地送上來。只見什麼蒸炒炸悶、溜煎煮燉,豬蹄羊腿、燒雞烤鴨,儘是些油膩葷腥,肥不可耐。
不一兒會,便七大碟子八大碗的擺了一桌。劉守備提過一壇酒,拍掉泥封,一股濃郁地酒香便涌了出來。抽抽鼻子、貪婪的嗅一下道:「正宗地黃河大曲,濟南城的徐家老號專供內廷,得五兩銀子才能買到這麼一小壇,」便不無炫耀道:「還得有門路才能買到,換做別人,就是有銀子也白搭。」
武兆極不善飲。一聞見酒味便皺起了眉頭,乾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自己飲就是。」
劉守備頓時大搖其頭道:「這話說的,瞧不起人是不?俺們齊魯漢子咋能把好東西自個受用呢?」說著先給自己滿上一碗,再往武兆面前的瓷碗中倒酒。
武兆本以為面前那瓷碗是用來盛飯的,誰知道竟然是酒具。不由滿頭大汗、結結巴巴道:「就…就算要喝……也該用杯子吧!」
劉守備就喜歡看他這副扭扭捏捏的樣子,頓時眉開眼笑道:「俺們齊魯好漢講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痛快!」說著按住武兆地手,繼續倒酒道:「你們讀書人不是講什麼『入村隨俗』嗎?」
「是入鄉隨俗……」武兆忍不住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