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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先生乃是神機高徒,雖然不一定精通醫道,但糊弄人是綽綽有餘了。他拖著椅子挨近了周維公,真格的為他診了脈象,又煞有介事的沉吟良久,才睜眼笑道:「大人脈象滑浮,脾有些問題。內經說『脾藏意』,是主憂思難解。正是越思越憂,越憂越慮,以致脾氣鬱結、茶飯不想,清陽之氣不能上升,生化之源乏竭,則心神失養而見心脾兩傷。」
這還沒完,又陰先生幽幽說道:「大人似乎受了些驚嚇。有道是驚則氣亂,恐則氣下。久之恐傷腎氣,以至於憂思難忘,坐臥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啊……」
周維公算是聽明白了,這陰先生又是『驚』又是『思』的詐唬一氣。無非就是點明他現在的心境而已。
『看來他們一早就盯上我了。』想到這,他不由慘笑一聲道:「那敢問先生,我這個病因何而起?又該當如何醫治是好啊?」
「皆因大人將自個置身於萬劫不復的險地爾。」陰先生陰測測道:「此症非藥可醫,總之靜養為宜,淡泊處之,自然就痊癒了。」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嗎?」周維公何等聰明,對此聊聊數語,豈不通曉?他不得不承認,陰無異這法子。最合自己的胃口。他本來就不想為了功名丟了腦袋。早些時候受命乃是出於無奈,一出宮便五內翻騰、驚懼莫名。早已是心聲退意了。
現在陰先生不陰不陽地報出這病來,顯然是要把他拉到太尉一夥中……可跟著李渾就是一條坦蕩路嗎?不見得吧!他雖然是文官,卻也知道當今大秦軍中,早已不是李家一家的天下了,京山城那位冉冉升起地武成親王殿下,挾著兩勝百勝公的威勢,已經勢不可擋的成為了大秦軍隊的新偶像和新領袖!
與那最耀眼的明星相比,白髮蒼蒼的李太尉就顯得光輝暗淡,總給人以英雄遲暮,明日黃花的感覺。
試問要你下注,你會選哪一個?
反正周維公認為武成親王勝算更大一些,再想想秦雷那些彪悍的往事,無論是抄丞相家、還是燒太尉府,一樣樣、一樁樁,都可以輕易得出一個結論……秦雷,猛於虎也!
……
周維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捋五殿下的虎鬚啊……
但眼前這關又不能不過,心裡一邊飛快的想著對策,口中卻敷衍笑道:「依先生之見,下官當如何淡泊寧靜呢?」
沒有馬上答話,陰無異從袖裡拿出個紅色的瓷瓶,又變戲法似得拿出兩個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精緻黃金杯,桀桀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既然說是請大人過來喝酒,學生就不能打誑語。」說著用森白的牙齒將瓶塞咬下,伸手給周維公面前的杯中斟酒。
周維公看那酒液,竟然如鮮血一般通紅,再問那味道,似乎在酒氣也夾雜著些血腥味,不禁失聲問道:「這是什麼酒?」
陰先生咯咯笑道:「這是西域名酒帝王血,即使在原產地也是價逾黃金的名貴玩意。」
「帝王血?好煞氣地名字!」望著那黃金杯中的血樣酒漿,周維公不禁毛骨悚然道。
「傳說西域有幾百個諸侯小國,相互間征戰不休,最後有個叫大食的國家逐漸崛起,通過不停吞噬其他國家,變得強大無比。」陰無異也自斟一杯。舉在鼻翼陶醉的嗅一嗅,繼續介紹道:「這個國家地君主有個癖好,就是用敵人顯要的鮮血釀酒。若是用將軍地血釀出來的,便叫『英雄血』;若是用文官的鮮血釀出來的,便叫『太宰血』;若是用妃嬪的血釀出來地,自然就叫『美人血』了。」
「但最極品的,就要數這用王侯鮮血釀製而成地帝王血了……」說著輕輕呷一口。打個哆嗦道:「好酒,周大人何妨也飲一杯。」
周維公實在不敢喝那樣子可怕。來歷更可怕的酒漿,連忙推辭道:「帝王乃上天之子,待天牧民,喝他們血恐怕不詳。」
「大人太迂腐了,豈不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陰先生竟把酒杯舉在周維公面前道:「我敬大人一杯。」說著直勾勾地盯著周維公。由不得他不喝。
周維公沒辦法,只好也舉起酒杯,與陰先生遙遙一碰,略略沾唇便想放下。卻見陰先生仍然定定望著自己。只好一橫心,屏住呼吸把那帶著濃重血腥味地紅色酒漿灌了下去,喝完便感覺胸中仿佛有一堆炭塊在燒,燙得他涕淚橫流地劇烈咳嗽起來。
……
陰先生冷冷地看著他地醜態,直到周維公地氣息舒緩下來。才悠悠問道:「味道如何?」
「酒是好酒,可惜太烈了。」周維公一邊擦去面上的鼻涕眼淚,一邊嘶聲道:「快把我的五臟六腑燒成灰了。」
「用至尊帝王的鮮血釀造,這該是多大的氣勢啊!當然是烈酒了。」陰先生把玩著那精緻的黃金杯,看似漫不經心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如何淡泊寧靜。」
「請講。」周維公感覺自己渾身火燒火燎。鮮血似乎都要沸騰了一般。
「比如明日的案子,案情簡單明了,大人一次過堂便可結案。與老太尉會銜而奏之後,您便什麼責任都沒有了。」說著桀桀一笑道:「大人便可得到好長一段清閒和夢寐以求的一切,您看這主意如何?」
見對方圖窮匕見,且正好與皇帝地要求擰巴著,周維公不禁苦笑一聲道:「看來太尉大人早就智珠在握了,不知打算怎麼個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