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伯賞別離終於支撐不住,趴在杯盤狼藉的桌上,呼呼睡去,秦雷聽到他最後的呢喃——「南下,南下,難下啊……」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四九章 伯賞別離的態度
秦雷招呼外面的賽陽進來,把老元帥抬進臥房。便跟著石敢到邊上一個小點的帳篷睡下。
躺在狹窄的行軍床上,秦雷感覺非常習慣,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陣陣江濤,他把紛亂的心思壓下,很快進入了夢想。
睡夢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伯賞老元帥指揮著千軍萬馬跨過大江天塹,狂飆猛進、將羸弱不堪的南楚軍隊踐踏成泥,直到神京城下才停住。大軍把南楚都城團團圍住,旌旗蔽日、戰鼓雷動。隨著那激動人心的戰鼓越來越響,攻城就要開始了……
外面嘈雜聲越來越清晰,秦雷從睡夢中醒來。那夢中的戰鼓仍然清晰可聞,秦雷凝神傾聽,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軍營中點卯的集結鼓。
既然醒了,秦雷也就不再躺下。昨夜和衣而睡,倒是省了穿那複雜的王服。秦雷對這扣襟複雜的衣裳還真有些撓頭,若蘭不在身邊,連脫都懶得脫。
呼喚石敢打盆清水過來,胡亂洗把臉,秦雷便往帳外走去。迎面碰上那賽陽校尉,昨日裡天色昏暗,秦雷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伯賞元帥身上。今日才發現這小子如此年青,秦雷不由出聲招呼道:「小賽呀!你貴姓啊?」
賽陽校尉面色一滯,心道,沒見過這種狗屁王爺。他還年青,不善作偽,板著臉翁聲道:「末將姓伯賞。」
秦雷毫無所覺道:「伯賞……賽陽,你與伯賞賽月什麼關係?」
伯賞賽陽低頭無力道:「正是舍妹。」大早上就被壞了心情。小將軍有些鬱悶。
秦雷突然正經起來,溫聲道:「不要讓自己的姓氏成為負擔,那是一種榮耀。」
伯賞賽陽猛地抬起頭,只見秦雷正友善地望著自己,明亮的眼神直達內心,卻毫無一絲戲謔之意。
秦雷說中了,伯賞賽陽十四歲起隨父戍守邊關。眾將唯恐折了伯賞家的獨苗。像一群老母雞一樣,把他這隻小雞牢牢的呵護在羽翼之下。不敢讓他遭受風雨。老元帥也是心情複雜,既想狠狠磨礪他一番,讓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好把伯賞家發揚光大。又怕萬一有個閃失,斷了伯賞家的香火,負了地下的父兄。
至今兩年過去了,伯賞賽陽還是被牢牢鎖在中軍。上不了前線。未立寸功,卻襲蔭封了個常勝伯,還官居伯賞元帥地衛戍校尉。
這種得來不費吹灰之力的高官顯爵,反而成了伯賞賽陽地心魔。他甚至不願提起為自己帶來一切的姓氏。因而秦雷一問之下,便開始莫名煩躁。再問之下便失了銳氣。這種心理變化,自然逃不過已經有些成精的秦雷。
秦雷見他沉默不語,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江邊的方向。輕聲道:「你可願意陪孤走走?」
伯賞賽陽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跟在秦雷身後。
出了中軍營,一列列出操的士兵從兩人身邊經過,見到伯賞校尉,皆都整齊地行禮,無一例外。反觀伯賞賽陽,回禮時卻有些拘謹。或者說是不自信。
待走遠一下,秦雷突然問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向你行禮嗎?」
伯賞賽陽有些不想說話,勉強擠出幾個字道:「因為我姓伯賞。」
秦雷點頭道:「昨日裡與你父親飲酒,他說了很多。」
伯賞賽陽點點頭,表示知道。
秦雷的目光從遠處浩浩湯湯的大江,轉向腳下的紅土地。彎腰捧起一抔血色的土壤,輕聲道:「我才知道,這土地是被那十八萬不屈忠骨的鮮血染紅,是被你的長輩的英魂護佑。」
聽秦雷提起自己地父兄,伯賞賽陽的腰板不由挺得筆直。呼吸也有些粗重。
秦雷再把視線投回莽莽的大江。緩緩道:「這裡的英靈需要你伯賞家的男兒守護。你伯賞家的千秋忠魂需要你來傳承,但你伯賞家地不世功勳卻還要你來延續。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艱於呼吸。矛盾到進退失措。」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始終籠罩在父輩的陰影中,是不是懷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這個窠臼?」
伯賞賽陽感覺自己在秦雷面前仿佛沒有了任何秘密,每一句話語都能直達他的內心。終於,偽裝的面具被戳破,貌似的堅強被擊碎,多年來的痛苦根源被秦雷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目而出,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洩一場。秦雷就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直到伯賞校尉抬起頭,嘶聲問道:「請王爺教我,如何去做?」
秦雷哈哈大笑,驚起水鳥無數,他指著波濤洶湧地大江,就著隆隆地水聲,朗聲道:「看這如畫的江山,天地遼闊、任君馳騁。父輩終將老去,未來只會屬於我們年輕人。」
說著攥起右拳道:「到那時,天地在我們手中,我們地意志就是這個國家的意志;我們的未來,就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伯賞賽陽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仿佛鬱積的塊壘正在鬆動,有什麼東西噴薄欲出。
秦雷轉過身體,定定地望著伯賞賽陽,一字一句道:「當需要你接過寶劍的那一刻,你敢說:自己準備好嗎?」
一道晴天霹靂在伯賞賽陽心中炸響,徹底驅散了伯賞賽陽心中的陰霾。未來的路,第一次清晰無比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伯賞賽陽刷地抽出腰間寶劍,反手插在地上,單膝跪下。沉聲道:「謝殿下指點迷津。賽陽願追隨殿下左右,實現殿下的意志。延續我家族地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