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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陶的《改良鄒議》上說地明白,除了『開源』還要『節流』!通過裁汰政府冗員、縮減政府開支;通過嚴查軍隊空餉,減少軍費開支。根據館陶測算,如果節流做得好,軍政開支至少會每年減少一千萬兩,國庫又怎會拮据?
而現在上官丞相僅『開源』不『節流』,就好比向一個滿是窟窿的水桶里注水。又怎能注滿呢?
其二,政策本身也有致命缺點——拿『青苗法』之實行為例。青苗法規定凡州縣各等民戶。在每年夏秋兩收前,可到當地官府借貸現錢或糧谷,以補助耕作。
但實行起來卻與理想相去懸絕。如果貧困民戶自願請貸官錢,尚有可說,但實際上卻是地方官強迫農民互相擔保後,再逐家攤派數目,稱為『散青苗』。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為了應付朝廷下達的任務,另一方面是為了保障秋後本息全部收回。
而在具體散派過程中,對象是中上之家而非貧下之戶,蓋因怕貧下戶無力償還,而人家中上之家還用得著借錢下苗、度春荒嗎?
需要錢的得不到,不需要的卻推不掉,這還談什麼惠民呢?
有人要說。這等好事兒為什麼還要往外推呢?你以為不要還啊?
『青苗法』中可規定,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總額的百分之二十,就是說官府強借給人家一筆根本用不著的錢財或糧食,到秋里卻要人家多還兩成,這跟搶錢有什麼區別?不比開徵苛捐雜稅文明到哪去。
至於其三。是因為陛下橫空出世,使齊國國力遭到重創,形勢雪上加霜,前兩年攢下點家底,迅速消耗一空,變法自然無以為繼……這有拍馬屁之嫌,不說也罷。
所以權威說法便是前兩條,沒有第三條。
這篇文章一出,世人對王安石地評價陡升,許多高官顯貴也許之為『國器』。紛紛感嘆道:『假使上官丞相有臨川先生的見識。天下屬誰還未可知呢。』
但與王安石同時代地司馬光認為,以上官丞相的見識。不可能只知道『開源』,不知道『節流』,之所以知而不為,是因為僅僅『開源』都有那麼大阻力了,若是再『節流』、斷人財路的話,恐怕會立時被憤怒的了達官貴族、文官武將給吃了!一天都變不下去……
司馬光還認為,上官丞相很清楚其中的厲害,但他更清楚齊國國庫已經空虛到何種程度,若是再不增加收入,不等秦國來打,自己就能崩潰。但他仍然義無反顧的做了,目的不是沉疴盡去,只是為了給這個瀕臨崩潰地國度續命罷了……
司馬光深入上官丞相的靈魂深處,認為他老人家這樣做的原因,是有其深謀遠慮的……二百年的對峙下來,三個國家都已經外強中乾、百病纏身了。
他應該認為秦國的情況,比齊國要更糟……江湖上比一定總是比誰更強,有時候也是比誰更慘的……如果振作精神、激發出全部的潛能,趁他病要他命,便可將自身地危機轉嫁給秦國了。
司馬光認為上官丞相實指望著,百勝公能在舉國之戰中畢其功於一役,把秦國主力一網打盡,從此對其予取予求,用秦國之財以養齊。這是一次賭上國運的巨大冒險,如果成功了兩難自解;如果失敗了,不過速死而已。
這就可以解釋,為何上官雲鶴會同意百勝公的對秦作戰計劃……死馬當活馬醫罷!
可以看出,司馬光對上官丞相的敢於承擔責任,還是很讚賞的。雖然他也不得不承認,上官雲鶴低估了手下那幫蠢材的貪婪愚蠢,那些人在大廈將傾之時,還接著變法大肆搜刮民財,這才讓原本幾年後才會爆發地矛盾,這麼早就出現了。
但無論如何,上官丞相還是完成了百勝公的要求,聚集起與秦國一戰的力量。
在最終勝負分出之前,結局還未可知,難道不是嗎?
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的。
……
不管後人將他妖魔化也好,捧成聖人也罷,上官雲鶴都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就是趙無咎那個死胖子,什麼時候能打贏這場該死的戰爭!
轎子一路向西,進了京城西面的皇家園林,最後在萬壽殿前停下,齊國的興化皇帝便常年住在這裡……
這萬壽殿與一般的宮廷建築不同,更像是廟裡的大雄寶殿,因為齊國地興化皇帝乃是狂熱地佛教徒,對當和尚的性質要高於當皇帝,甚至好幾次想要真格剃度出家,無奈一干大臣丟不起這人,不分派系地以死相逼,這才讓皇帝打消了剃光頭的念頭……如果他知道秦國皇帝的現狀,想必會在幸災樂禍的同時,還會有些許的艷慕吧……
但不剃光頭並不代表皇帝的宗教熱忱會消失,他從五年前懿貴妃薨逝,便搬出了皇宮,在這萬壽殿裡帶髮修行,九頭牛都拉不回去。
今兒上官丞相是來跟皇帝過中秋的,修行之人喜歡清靜,所以逢年過節只讓幾個貼心的大臣陪著,不會出席那些大場合的。
……
轎子一停,管家輕輕掀起轎簾道:「相爺,到了。」
深吸口氣,望一眼天邊逐漸明亮的圓月,上官丞相緩緩的起身,管家想上來攙扶,他卻擺擺手,淡淡道:「老夫還走得動……」說著便下了轎,向大殿門口走去。
管家趕緊陪笑道:「那是,相爺長命百歲,到一百歲還腿腳利索地跟小年輕……」話還沒說完,便見老丞相腿抬得太矮,被高高的門檻一絆,便直直向前摔去,駭得眾人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