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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過,這事兒沒那麼容易。」紀綱身材高大、面容陰鶩,頗有豪雄之姿,與顧盼自雄的漢王走在一起,氣勢上竟絲毫不輸。「跟這幫文官鬥嘴皮子,咱們太吃虧。」
「哼,有道是一力降十會。」朱高煦的嘴角閃過一絲陰冷地笑道:「就算他們占盡嘴上便宜,周新的死罪也是板上釘釘!」
「周新自然是死定了,」紀綱悶聲道:「但文官們現在是想,拉許應先和浙江千戶所給他陪葬!」
「姓許的那王八羔子死不足惜。」朱高煦嘿然道:「從杭州搜颳了六百萬兩,竟然只孝敬你五十萬,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保他作甚?」
「唉,我就算要宰了他,也得過了這關再說。」紀綱苦笑道:「錦衣衛里誰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又是我親自派出去的,要是保不住他,讓我這張臉往哪擱?何況事關浙江千戶所的存亡,我放手不得。」
「浙江千戶所倒是真不能丟,早聽說浙江富甲天下,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朱高煦眼中放光,壓低聲音道:「以後浙江的收成分我一半,我幫你過去這關。」
「嘿……」紀綱一陣肉痛,但很快神色如常道:「咱們還分你的我的,王爺要是能幫我過去這一關,分你一半又何妨?」
「爽利。」漢王笑道:「我教你一招管保好使……」
「在下洗耳恭聽。」紀綱道。
「我問你,周新現在關在哪兒?」漢王淡淡道。
「詔獄啊。」
「詔獄歸誰管?」
「我啊。」紀綱指指自己。
「那還不任你擺布?」朱高煦笑道。
「是又怎樣?」紀綱苦笑道:「他是欽犯,我也不敢殺人滅口。」
「誰讓你殺人滅口來著。」漢王哂笑一聲道:「你知道扶蘇這個人麼?」
「知道。」紀綱心裡暗罵,我好歹也是個秀才出身,你個武夫竟跟我掉書袋。面上卻笑道:「他不是秦始皇的太子麼。」
「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朱高煦問道。
「好像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駕崩後,趙高偽造詔書,讓胡亥登基。又怕扶蘇不服,便秘不發喪,派使者去見扶蘇,謊稱秦始皇的聖旨,指責他為人不孝、意欲謀權奪位,令扶蘇自裁。」紀綱雖然現在也是武人,但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少。
「對吧。」朱高煦笑道:「你照方抓藥就是。」
「不是說了,我可不敢逼他自盡。」紀綱無奈道。
「他又不是太子,逼他自盡有啥用。」朱高煦陰聲道:「你變通一下,想法騙他寫個能激怒皇上的東西,不就一了百了麼。」
「呃……」紀綱這下明白了,好一招無中生有!不禁深深看一眼朱高煦,心說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險了?不禁暗暗搖頭,目光又轉向漢王身後的趙王,暗道,八成是這小子的主意。
「我的主意怎麼樣?」漢王笑問道。
「高,實在是高,就聽王爺的。」紀綱忙點頭道:「我這就回去想想,具體該怎麼個辦法。」說話間,出了奉天門,手下牽馬過來,紀綱朝漢王和趙王抱抱拳,便翻身上馬而去。
「二哥,咱們也回去吧。」趙王親手打開車門,笑容溫和道。
「嗯。」朱高煦點點頭,一貓腰,坐上馬車。
朱棣三個兒子,太子、漢王和趙王,都是他和已故的徐皇后所出,老二漢王極類乃父,老三趙王卻像極了母親,生得眉目秀美,氣質高雅,又飽讀詩書,聰穎過人,自然也深得朱棣喜愛。而且漢王和趙王關係極好,退朝時都是同乘一車。
這輛馬車是皇帝賜給趙王的,車壁上是厚厚的蒙皮,既美觀又可以防箭,而且還能隔音。寬大的車廂里,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設著兩把舒適的軟椅,一個小小的書櫥。甚至還有個冰桶,既可以讓車廂里比外面涼爽,又能鎮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葡萄酒自古就有,但向來只是貴族們享受,尋常百姓家是見不到的。
天下貴者,莫過於這車廂里的哥倆了,趙王親手用一塊棉布,從冰桶中取出酒瓶,為兄長斟上一杯美酒,然後自己也來了一杯。透過透明的琉璃酒杯,欣賞著血色的酒液,享受著指間那冰涼的觸感,趙王眉目舒展道:「用這種鄭公公從西洋帶回來的無色琉璃杯喝酒,跟用夜光杯的感覺完全不同。」
「都一個味兒!」漢王喝一口,眉頭一皺,揶揄笑道:「酸,真他媽酸!」
「所以我喝正合適,」趙王淡淡一下,拈著高腳的酒杯輕呷一口,意態道不盡地閒適道:「二哥不常說我酸麼。」
「嘿嘿,你喜歡喝,回頭我讓人把父皇賞給我的那份兒,也送你府上去。」朱高煦笑道:「就當謝謝你幫我這個大忙了。」
「二哥見外了,出個主意而已。」趙王笑笑道:「我就是看不慣大哥口是心非的樣子,明明心裡把你恨到骨子裡,卻總是一副親兄熱弟的樣子。」
「他能混到今天,就靠一個裝。」朱高煦哼一聲道:「騙得朝臣都跟中了邪似的,連父皇都奈何不得。」
「這次的事情做得好,就能在父皇和朝臣之間,埋下一粒不信任的種子。」朱高燧又呷一口美酒,輕聲道:「日後遇到合適的時機,必會破土而出。」
「但願如此吧。」朱高煦狠狠點頭,恨聲道:「這群大臣實在該死,父皇定誰為皇儲,是我們朱家的家事,他們卻死保那個死胖瘸子!父皇也是耙耳朵,讓解縉那些狗東西一蠱惑,竟立了老大,把對我的許諾丟在一邊,真是可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