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頁
「正要跟大人說這事兒,」杜百戶從袖裡掏出周新的回信道:「姓周的問我們,那個王賢犯了什麼罪,要我們出示罪證。」
「呸!」許千戶狠狠啐一口道:「想不到這老王八,還挺護犢子!」
「本來說他勾結明教,就是個子虛烏有的事兒,咱們上哪找證據去?」杜百戶苦笑道:「那可是塊又冷又硬的冷麵鐵寒,六爺可真是給咱找麻煩了。」
「六爺信里肯定沒說實話,」許千戶吃飽喝足,剔牙道:「但他如今是咱們北鎮撫司的老大,他的話就是命令。」頓一下,瞪起一雙金魚眼道:「何況,堂堂錦衣衛,連個小小的芝麻官都奈何不了,傳出去咱們還怎麼在浙江混?」
「大人的意思是?」杜百戶瞪大眼道。
「咱們錦衣衛什麼時候講過道理,用強才是硬道理!」許千戶切齒道:「他在家裡不好下手,難道他就不出門了麼!」
「說的是,他好像馬上要參加院試了!」
「考試時,無關人等不能進柵門,」許千戶冷冷道:「那時候,武當山的人也護不住他!」
第0214章 院試
轉眼進了四月,院考的日子到了。若是正常情況下,全家人這時候應該全心全意,為王賢準備進考場的事情了,然後老爹再來幾句『不成功、便成仁』之類,鼓勵一下將為王家改寫歷史的兒子。
但現在,王興業和王大娘,竟不想讓王賢出門考試。老娘罕見地流露出軟弱道:「小二,秀才可沒命重要,外面實在太危險了,咱還是在家待著吧。」
「我聽說臬司衙門和錦衣衛為了你,吵翻了天,這種節骨眼上,你就別拋頭露面了,省得給周臬台找麻煩……」王興業也愁眉不展道。這陣子,他被知府大人特批沒有上班,就連王貴一家子,都被招來杭州暫住,以免錦衣衛抓不到王賢,拿他們出氣。整個王家現在是風聲鶴唳,家庭成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王貴王賢那幾個便宜兒子,唯恐殃及池魚,恨不得連姓都改了,自然也早就不敢上門了。
不過王賢還是去了,縮頭烏龜不是他的風格,何況和周新有言在先,自己必須要考這一場!
院考是真正決定生員資格的考試,由各省提學道主持。考秀才雖然以縣為單位,但若提學大人一個縣一個縣地去考,那一個省一百多個縣,就太瑣碎了,而且耽擱時間太多,所以都集中在各府城中應考。王賢是杭州府富陽縣生員,自然在杭州城應考,又因為杭州是省城,故而全省頭一個考,待杭州府考完,提學大人會用幾個月時間,把浙江各府城走一遍,考選出各府各縣的秀才,不過那就跟王賢沒關係了。
院試比前面的縣試和府試正規多了,是在專門建造的考棚里考,考棚是俗稱,官府的叫法是『科場』。科場的好賴跟該府的窮富有直接關係,杭州是天下有數的富府,所修的考棚自然氣派——占了整個一條科場街,最南為東西轅門,中一大院,每逢考試,此院中便會擠滿焦急等待的家人,還有許多賣小吃的夾雜其間,叫賣吆喝,嘈雜不堪。
大院正北有一大門,名曰公門,就是俗話說的『龍門』,龍門內又一大院,全府六百餘名應試童生在此等候點名,閒雜人等便禁止入內了。
此時天尚黑,東方微露魚肚白,龍門內的大院上,已經滿是候場的童生了。當點到某縣之考生時,則院中立一紙糊的大牌,上寫點到某縣,牌中有燈,看得真切,再者各縣之考生,因人多都預先分排,每排五十人,自己是第幾排自己知道,將要點到自己之排時再往前走,也還不遲,所以人雖多,但並不擁擠。
再往北就是三間大廳,中間為過堂,提學坐在西面,面東點名,當點到某縣時,按例該縣教官並作保的廩生便上前,立於提學身後,然後方點考生的名。但今天在提學身側,還立了幾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目光不善地盯著接受檢查的考生。
尤其到富陽縣時,錦衣衛們更是瞪大眼了眼睛,目光在每一名童生的臉上掃過,但六十人挨個檢查完了,還是沒看見他們要找的人。
一把搶過執事官手中的花名冊,錦衣衛黑著臉快速掃一遍,果然王賢那一欄空著,人並未來點名。
「他媽的,嚇得不敢來了!」錦衣衛啐一口道:「百戶大人,怎麼辦?」
「等等看。」杜百戶還是坐著,通常他是能坐著不站著,此時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其實這王賢與他和許千戶無冤無仇,但是六爺說,這小子弄死了他一個手下,必須要血債血償,讓他家破人亡。
麻煩的地方在於,六爺不許問這起謀殺案,要他們以別的罪名弄死王賢,說是照顧九爺的面子,因為九爺在胡瀠的壓力下,已經將案子了結了。杜百戶卻不是好糊弄的,他暗中一查,發現其實癥結不在人家九爺那,恰恰相反,朱九爺是在給六爺擦屁股!
原來那死了的小旗常在,是朱六爺李代桃僵救下的死囚。當時朱六爺因為與那常在的父親有段交情,一時心血來潮,便用個死了的乞丐,將其從死囚牢里換了出來,然後報個瘐死,了解了此案。
這種玩弄國法的事情,錦衣衛做得太多,就連杜百戶自己,也曾收錢為幾家大戶辦過這種事,原也平淡無奇,但六爺真不該一併將那人變成錦衣衛,讓他有了復仇的心思,結果氣勢洶洶回到富陽縣,卻被自己人的座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