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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靈堂上的小太監們暗暗讚嘆,太孫殿下不愧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孫,和皇上的感情就是深!
只有悄然出現的胡灐,才知道朱瞻基不是在哭朱棣,而是在哭他自己!
「胡先生,孤沒有拿出來……」朱瞻基好像知道胡灐到了身旁,神情灰惡地說道。
胡灐是唯一一個知道皇帝有遺詔傳給太孫的外臣,而且知道遺詔的內容。聞言輕聲道:「現在確實不適合拿出來。」
「那什麼時候合適?!」朱瞻基惱火地霍然轉頭,怒視著胡灐道:「等我父親登基,遺詔還有個屁用?」
「怎麼會沒用。」胡灐輕聲道:「這道旨意到什麼時候,都是大行皇帝傳位給殿下的鐵證,太子殿下的皇位,是太孫殿下讓出來的,這就是殿下您最大的道義。」頓一頓,胡灐目光縹緲道:「殿下之所以現在還不能拿出來,是因為您的實力還不夠,畢竟您是太孫,上面還隔著太子,大家眼裡目前只有太子,沒有您這個太孫。但不會一直這樣的……」
「胡先生此話怎講?」朱瞻基愣了一下。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得意者就一定會有失意者,沒有哪個皇帝能滿足所有人的訴求。」胡灐淡淡道:「而且以微臣所見,太子殿下和樂安侯這對組合,恐怕不會蕭規曹隨。殿下只需要耐心等待機會,全力提升自己的實力,一定會有將遺詔亮出來的機會。」
「嗯……」朱瞻基點了點頭,神情終於平靜下來。
王賢走到西苑門口,便見到吳為站在馬車旁等候。
「大人。」吳為看看王賢,輕喚了一聲。
王賢也看看吳為,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坐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了西苑,穿行在京城寬闊的街道上。大街上,百姓雖然披麻戴孝,但終究是結束了戒嚴,沉寂已久的北京城,還是恢復了許多生氣。在家裡閒了許久的商販們,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擺攤販貨,老百姓也出來採購急缺的物資,京腔京韻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但這一切,都引不起王賢一絲一毫的興趣,他的身影完全隱藏在車廂中,目光望著車頂,一句話也不說。
還是吳為忍不住,低聲說了句:「大人,嚴先生的後事,是在北京還是他的家鄉辦?」
王賢沉默許久,答非所問道:「先不要回去,隨便轉轉。」
吳為點點頭,吩咐趕車的錦衣衛,將馬車駛出繁華的街道,行向僻靜無人處。
最終,馬車停在積水潭旁一處僻靜的岸邊。吳為挑起車簾,請王賢下車。
青石鋪就的路面,被大雨沖刷得十分乾淨。柳條似乎在一夜之間瘋長了好多,一條條垂在微微泛黃的湖水中。柳樹上知了拼命地叫著,樹蔭下王賢的身影消瘦而孤獨。
吳為站在王賢身後,半邊身子暴露在毒辣的日光下,卻紋絲不動,靜靜地等著王賢開口。
王賢看著湖面,眼前浮現出嚴清的樣子,耳邊儘是他那封絕筆。
『主公見字如晤,吾作此書與主公訣別,主公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之死乃吾之本願,與他人無關,主公明察,自當不問他人。』
『吾本殘廢待死之人,蒙主公不棄,經年以來,尊之愛之,推心置腹,委以重任。吾常念主公恩情,日夜自省,錙銖必究,唯恐軍法不嚴,有負主公重託。或以為吾執法嚴格,殺傷太重,有害主公寬仁之名,然主公聽之任之,或有不忍,亦從不干涉。』
『此次事變,本可避免,然吾泄露消息於趙王,致其倉促起兵,令皇上猝不及防,方有今夜流血之局。死難數千,是吾罪一也,陽奉陰違,是吾罪二也,陷大人於莫大困境,是吾罪三也,吾身為軍法官,嚴已律人,自不能寬以律己,三罪並罰,雖死無赦。此乃吾就死之由一也。』
『吾本當自剄於無人處,免污大人耳目,然非要取死於大人目前,實乃胸有深慮,不吐不快,只能以死相諫,乞大人聽之念之。』
『主公先誅皇孫,再殺皇子,又與皇帝殊死相鬥,已是臣道斷絕,無論繼位者太子抑或太孫,皆不可容主公於天地。太子仁義,或許不忍旋即誅殺,然只乃速死緩死者也,並無異同。以主公之明睿,定已瞭然於胸久矣。』
『然觀主公行事,尚有諸多猶疑,雖臣道已斷,然情誼猶存,料難以對漢王父子事,加諸太子父子身,此乃大謬矣!天家無情,唯市恩走狗而已,縱觀史書,狡兔死則走狗烹,可有倖免哉?況乎主公乃食人惡犬,雖堯舜再世亦不能留也。』
『主公或曰,死則死矣,但求無愧。然吾以今日事勢觀之,燕王一系皆虎狼輩,位居九重,天下受害,遍地腥雲,社稷岌岌。大人縱不愛己身,亦當以天下百姓為重,至此天家內鬥,咎由自取之際,斷燕王血裔,扶建文復位。百姓苦燕王久矣,必將額手相慶,天下歸心。則大人可行周公之事,亦可為魏武之舉,進可創太平盛世,退可安身家性命,百倍千倍勝於今日惶恐困頓之局。』
『望主公體吾此心,或有所觸,吾九泉下亦可瞑目。罪人嚴清拜上。』
積水潭旁,日已西斜,綠柳之下,人影淡漠。
「你們是串通好的吧?」王賢輕嘆一聲,看著泛起金光的湖面,終於發問。
「是。」吳為點頭道:「山東來報,太子已經趕到濟寧,正在安遠侯軍中。而且安遠侯也同意跟咱們一起行動。」頓一頓,他壓低聲音道:「我還聯繫到了常森常大將軍,他告訴我,慶壽寺那個是假貨,真正的建文帝如今在朝鮮,只要這邊定局,十餘日便可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