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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眾人都是錦衣衛的老人了,這十來年裡,見了多少內鬥?哪次不是老祖宗完勝告終?想到老祖宗是個敢在皇宮門口給陽武侯開瓢的絕世凶人,就覺著王賢還真是在作死。
「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老祖宗是錦衣衛都督,比姓王的何止官大七級?北鎮撫司不過是錦衣衛的一個衙門,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他卻沒法反抗。」李春越說越來勁道:「比如說今天他鑽了空子,用家法處罰了張狗子、李狗兒他們三個,老祖宗只消一道令旨,就能讓南司禁了他的家法。再比如他敢拿銃指著老祖宗,南鎮撫司就能請旨辦了他!」
眾人聽得點頭連連,那被王賢嚴重摧殘的小心靈,終於漸漸復甦起來,紛紛笑道:「就是,還反了天了他!敢惹咱們老祖宗!」「別說老祖宗了,就是咱們他也惹不起!惹火了咱們就一起撂挑子,讓他一個人玩去吧!」「就是,給他下幾個套子,讓他在皇上面前出幾次丑,保准他吃不了兜著走!」
大廳中的氣氛登時熱烈起來,眾人就要商量著明天一起罷工,然而這時突然有人說了句:「不過,本司的檔案被他一體鎖錮,他又將詔獄也封了,姓王的是不是要翻案啊?」
剛開心起來的眾人,心下登時咯噔一聲,全都呆住了。正如王賢所說,他們是團伙作案,分工明確、利益均沾,要真讓他查出幾個冤案來,那真是拔出蘿蔔帶起泥,一個都跑不了。
那到底有沒有冤案呢?詔獄裡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估計竇娥到了這裡,都會感覺心態平衡很多。不過正如吳為感嘆,這幫人都是常年做這個老手了,冤案也能做得天衣無縫、文書一應俱全,一點都看不出破綻。
其實來之前,他們就知道王賢把檔案庫給封了,但他們還能坐得住,總覺著王賢一個菜鳥,想從文書上捉住他們的馬腳,根本沒門。但現在又聽說王賢將詔獄也封了,登時就慌了神,這根本不是菜鳥的行徑,而是老鳥的手段啊!
見剛剛鼓起點的士氣,一下又跌入低谷,把李春鬱悶得夠嗆,咳嗽兩聲道:「慌什麼,天塌不下來。都是辦死的陳年舊案了,有那麼好翻案麼?」說著冷笑一聲道:「有道是新官不翻舊官的帳,他一點面子不給朱六爺,六爺還能跟他穿一條褲子?這不是把人往咱們這邊推麼?」
「還是小心為上。」眾人壞事做得太多,總是心裡惴惴。
「放心,回頭我去請示一下老祖宗,請莊夫子拿拿主意。」李春這麼一說,眾人竟都催促他快去快回,早點有個主意,大家也好放心。
李春只好離席去往夫子廟紀綱的府邸,小心翼翼來到後花園,便見紀綱正在和莊夫子下圍棋,暖亭里焚著香,紀都督輕裘緩帶,面容沉靜,渾然看不出半分羞惱之色。
李春耐著性子侍立在一旁,一直看到紀綱險勝,莊夫子一臉懊惱地復盤。紀都督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道:「李春來了?」
「是,老祖宗。」李春趕忙給紀綱行禮。
「有事兒麼?」紀綱端起茶杯,輕呷一口道。
「是,老祖宗。那王賢回衙後又生出許多事端?」李春忙輕聲道。
「他又幹什麼了?」紀綱極力想保持鎮定,但捏著杯子的手背凸起的青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李春便將王賢這一天幹得好事兒,講給紀綱知道。紀綱開始聽王賢將許應先的兵抓起來,倒吊在院子裡還能忍得住,待聽到他險些杖斃三名軍官,又逼著李春他們在奏章上署名,還查扣了北鎮撫司的卷宗,封了詔獄……他終於是忍不住摔了杯子。「真是欺人太甚!真以為老子是吃齋的麼!」
「都督少安毋躁,」莊敬忙勸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王賢這是自取滅亡罷了。」頓一下道:「再說皇上最多下月就去北京了,到時候都督還不隨意收拾他?」
「但這一個月,就夠他壞事兒的了!」紀綱氣哼哼道:「必須阻止他再折騰下去!」他的擔心跟那些神神鬼鬼一樣,就是之前壞事兒做得太多,唯恐被王賢抓住馬腳。
「這個卻是不難。」莊敬笑起來道:「王賢不是要平反冤獄麼,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可被老虎咬死的都是牛犢子。」說著笑容漸冷道:「冤獄是那麼好平反的麼?那都是一個個黑窟窿,有的可以碰,有的不能碰,有的沾上了就甩不掉!」
「你是說……」紀綱也明白了,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道:「那個案子?」
「不錯,就是那個案子。」莊敬桀桀笑起來道:「他不是要平反冤獄麼?總不能由著他挑肥揀瘦吧?那個案子擺到面前他接不接?不接就別問別的案子,接……就等著陷入麻煩吧。」
紀綱也哈哈大笑起來,卻把一邊的李春給弄懵了,小心翼翼問道:「到底哪個案子?」
「你前年幹得那檔子好事兒,」紀綱冷冷瞥他一樣:「還是老子給他擦的屁股!」
「是那個水車巷殺人案?」李春恍然道。
「不錯。」莊敬點點頭道。
「可人犯都已經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並不在詔獄裡啊。」李春不得不提醒二位大人道。
「那個嚴郎中的妻子還在京里,」莊敬淡淡道:「年前還想告御狀來著。」
「夫子的意思是?」李春終於有些懂了。
「不錯,你找個人去告訴劉氏,就說新任北鎮撫司鎮撫大人要平反冤獄,命有冤的到衙門伸冤。」莊敬陰惻惻道:「王青天不能不受理吧?受理了就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