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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和他的兒子們要在感恩殿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的風塵,換上乾淨的祭服,然後到長陵送大行皇帝最後一程。
大行皇帝的梓宮則通過青石長階,先入長陵,在神道前暫放,等待皇帝一行人的到來。
一個時辰後,吉時將至,鴻臚寺官員請皇帝移駕長陵,朱高熾便在朱瞻基等人的簇擁下,神情肅穆地入了長陵大門,在祾恩殿磕了頭、上了香,然後來到神道前。
此時,地宮的陵門已經敞開,數百名僧人誦念著佛經,香燭的煙火把天空都染成了灰白色。
朱高熾跪在梓宮前,給大行皇帝上了最後一次香,又酹酒致奠,禮部官員便高唱道:「吉時已到!恭送大行皇帝入冥宮!」
這一聲就像發令槍,立時引得皇帝放聲痛哭起來,皇子和公卿大臣也跟著放聲痛哭起來,哭聲震野,驚起無數昏鴉!
震天哭聲中,一百二十八位錦衣衛邁步上前,肩膀齊刷刷頂住一根根槓子,領頭的錦衣衛一聲低喝,所有人一起用力,想要抬起大行皇帝的梓宮!這樣的動作,這一百多位錦衣衛不知演練過多少次,大行皇帝的靈柩就是他們一步步從京城抬到長陵的。按說,不應該有任何意外才是。
然而,意外卻偏偏發生了——那一百二十八位精選出來、個個力大無比的錦衣衛,使出來全身的力氣,那靈柩居然紋絲不動!
「嘿……」錦衣衛們一個個漲得面色血紅、全身青筋暴起,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可那靈柩就像生了根一樣,依舊分毫不動!
在那裡忘情號喪的一眾君臣,也發現了異常,哭聲漸漸參差不齊。大臣們偷眼望著這詭異的一幕,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怎麼回事?棺材抬不起來了?」
「嚇!鄉野村夫身上才會發生的怪事,怎麼會發生在大行皇帝身上?」
「這麼多和尚道士都是擺設麼?」
「據說死者怨氣太重,黑氣沉棺。莫非大行皇帝有什麼心結不成?」
聽著大臣們嗡嗡的交頭接耳聲,張輗等人忍不住得意地微笑,但在張輔嚴厲的目光掃視下,他們趕緊乖乖低下頭,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幾位大學士的心都沉到谷底,看著皇帝那鐵青的臉色,他們心中沉痛的悲鳴,求遍滿天神佛也沒有用,在最後一刻,麻煩還是發生了!
而且還是個天大的麻煩!
來不及細想,楊榮沉聲吩咐那束手無策的錦衣衛指揮使:「愣著幹什麼,趕緊加派人手呀!」
「哦,是!」那指揮使如夢方醒,趕緊又派了一百人上前幫忙抬棺。
一百名錦衣衛加入進去,二百多人簇擁在龐大的靈柩周圍,擠得水泄不通,哪裡還有什麼皇家體面可言?
不過這時候,也只求能把靈柩抬起來,還管什麼體面不體面?
所有人大氣都不喘,瞪大雙眼,緊緊盯著那些拼命抬棺的錦衣衛。
然而,那梓宮就是紋絲不動……
「給我用力!」那錦衣衛指揮使已經快要瘋了,顧不得眼下是什麼場合,嘶聲咆哮起來:「再抬不起來,都去死吧!」
「啊!啊!啊!」二百多錦衣衛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嚎聲,用盡所有的力氣,拼命上抬!
『啪!啪!啪!』大槓上的牛皮繩索終於承受不住,紛紛斷裂!
「哎喲!」錦衣衛們猝不及防,天女散花一般,齊刷刷摔倒在地,不少人頭破血流。
而那巨大的楠木棺槨,依然牢牢地釘在地上,沒有移動哪怕分毫……
廣場上的氣氛凝滯極了,所有人目光發直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大張著嘴巴,滿心的惶恐。
就連朱高熾也不可遏制地喘起了粗氣,不知是不是真的大行皇帝顯靈了?
「大行皇帝顯聖了!」這時,不知誰帶頭高叫了一聲,勛貴們便一起高聲大喊:「大行皇帝顯聖了!」
「先帝啊……」高喊聲很快被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掩蓋,放聲哭喊道:「臣等不忠不孝,讓您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先帝啊,臣等該死!」一些白髮蒼蒼的老者捶胸頓足,以頭拄地,悲憤自責道:「您一駕崩就忘了您的恩德,只知道苟且自保,實在是太該死了!」
「先帝,臣等這就以死謝罪!」一些年邁的勛貴哭喊著,就朝朱棣的棺材衝去,要撞死在大行皇帝的梓宮前。
幸好,梓宮周圍滿是錦衣衛,趕緊把這些老傢伙架住,才沒有在重蹈薛祿的覆轍。
這時候,長陵內混亂至極,哭喊聲、叫罵聲紛亂不堪,哪裡還能看出一絲皇家葬禮的影子?
「都安靜!」此時此刻,蹇義自覺應該站出來,維持一下秩序:「又哭又鬧,成何體統?」
「不錯!」楊士奇馬上跟著開口,大聲說道:「此事必有蹊蹺,大家少安毋躁,待我等查明真相再說!」
「楊士奇!你還敢叫囂!」朱勇等人哪吃他這套,登時站起身來,厲聲喝道:「都是你們這些奸臣進獻讒言,拐帶的皇上倒行逆施,才會激怒了大行皇帝!」
「就是,殺了你們這些讒臣,天下才會太平!」王通等人馬上附和,要吃人一樣撲向楊士奇等人。
「錦衣衛,快護駕!」楊士奇見狀不好趕忙大喊。
錦衣衛趕緊擋在雙方中間,才避免了楊士奇等人被憤怒的勛貴生吞活剝。不過百密一疏,大學士們還是免不了吃一些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