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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胖子過來看了一眼,張張嘴欲言又止,搖頭嘆口氣,回去自己的桌前。王賢知道他嘆什麼氣,首先,這麼多帳冊,對一個從沒接觸過這行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噩夢,根本不可能完成。其次,這都是永樂五年的舊帳,就算核算出來,也根本沒有意義,純粹就是遛他……
王賢並不怕算帳,相反,手摸上算盤,他並不感到陌生,因為他上輩子的職業,是註冊會計師。雖然,後世都已經電算化了,但感謝學校教育的滯後,總還打過兩年算盤……
至於這明朝的官方帳冊,採用的顯然是單式記帳法,只記錄每一筆收支,然後按月、逐季、每年集合帳目,最後用四柱結算法核算出入。
這比起複式記帳法簡單明了,一看就會……當然是對他來說。
屋裡眾書辦,都放慢了手頭的工作,等著看王賢鬧笑話。卻見他一手算盤一手毛筆,雖然指法生疏,但顯然是有練過的……
『不愧是家學淵源』,這讓眾人一下興趣全無,都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用了一個下午,王賢差不多找回了當初珠算比賽全校亞軍的感覺,帳冊卻才清了一半。
差不多快到晚飯時,一名青衫典吏過來,問道:「哪個是王賢?」
「我是。」王賢站起來。
「跟我走一趟。」那典吏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王賢莫名其妙,但還是放下手頭的活計,乖乖跟了出去。
待他一走,眾書辦一下坐不住了,一邊張望一邊小聲道:「我說得罪大人要後悔吧,這不,把他交刑房處置了!」
「唉,其實我看他還不錯,」有書辦已經對勤快又低調的王賢,產生了同情心:「怎麼就這麼招大人恨?」
「別說了,讓大人聽見,連你一起整。」另一人勸說道。眾書辦深以為然,不再交談此事。
那廂間,王賢跟著那典吏,離開戶房,來到刑房。
一進去便引起一陣鬨笑,眾刑房書吏笑道:「怎麼了,二郎第一天就要吃板子?」
這些都是王賢老爹的老部下,連帶李觀一起說著,都是受過王興業恩惠的……若非當初王興業面對刑訊逼供,咬緊牙關,沒有牽連任何人,如今刑房裡這幫人,肯定要被何觀察一鍋端了。
是以王賢老爹出來,刑房的人往他家裡跑得最勤,這次王興業出去跑官,還是這幫人給他湊的錢!
愛屋及烏,他們對王賢自然也格外親熱。那典吏也不像在外頭那樣板著臉,啐道:「李晟那個王八蛋,拿著針鼻當棒槌,二郎不過一上午沒來,這廝就發票過來,要打他二十小板!」
「球!」另一個典吏怒道:「二郎剛來,還不懂規矩,李晟就要打要殺!這哪是衝著他來的,分明是衝著咱們老大人!還交給咱們刑房處理,這是擺明了打臉!」說著拍案道:「老子去罵他去!」
「站住!」李觀掀帘子從裡頭出來,訓斥道:「你吆喝什麼?按照規制,『缺勤一天處笞二十小板』,你憑什麼罵他?」
「我……」那典吏嘆氣道:「我不是想去給二郎打打氣麼。」
「就你這張臭嘴,當時罵痛快了,回頭還讓不讓二郎在他手下混了。」李觀不耐煩地揮揮手道:「都滾蛋回家去!」
「哦……」眾刑房書吏朝王賢擠眉弄眼,這個拍他一下,那個摸他一把,然後鳥獸散了。
「進來吧。」李觀轉身進屋,王賢跟進來。
「喝什麼茶?」讓他坐下,李觀親手沏茶道:「喝碧螺春吧,我喜歡喝……」
「……」王賢這個無奈啊,怎麼這些司吏一個個都牛氣沖天。
「怎麼,覺著李叔不一樣了?」李觀淡淡道:「那是自然,原先你是老百姓,我是你爹的老下屬,自然和你客客氣氣。但現在你既然穿上這身白衫,那就是吏員,我自然要跟你按衙門的規矩來。」
「是。」王賢虛心受教道:「我什麼都不懂,求李叔多教我。」
「呵呵……」李觀才顯出一絲笑道:「知道我笑什麼嗎?」
「不知道。」王賢搖頭道。
「我笑你捨近求遠。」李觀給他斟一杯茶道:「我這點見識,大半還是你爹教的呢,你說你該找誰學?」
「他不在富陽。」王賢苦笑道。
「行,那我越俎代庖一次。」李觀點下頭道:「就跟你說一點,當差不自在,自在不當差。不管你是吏是官,只要身在衙門,就得守規矩,就得不自在。比如這每日五更起來,徑至司吏公房畫卯。你要是遲了甚至曠工,都是要吃板子的。次數多了,還要坐牢。要想自在,當你的老百姓去……」
「侄兒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王賢輕聲道:「李叔別用老眼光看我。」
「我怎麼看你不要緊,看在你爹的分上,我肯定得護著你。」李觀在六房司吏里,算是年輕的,主要還是託了王興業的福,不然論資排輩,怎麼也得四十開外才能上去。「但是六房各有天地,你偏偏運勢不濟,分到了戶房,我平時想幫你,也幫不上忙。」
「我知道。」王賢點點頭,李觀替他說話根本沒用,只能讓自己的處境更糟糕。
「回去吧。」李觀嘆口氣道:「小心點,守好規矩,李叔只能保你不挨打,其他只能靠你自己應付了。」
「我不用吃板子了?」王賢瞪大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