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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凡胡瀠點到的地方,黑小子都感到如被馬蹄踢了一樣,痛徹骨髓,但他性情堅韌,仿若毫無所覺,全神貫注地體味胡瀠的拳意。
「何為一身之法?」直到胡瀠打完收工,黑小子才揉著渾身的痛處,喘著粗氣問道。
「勁從足下起,還得丹田足。緊五把,表六節,七節沉,八節挺,九節靈,十節攻,十一節蹬,十二把,十三心肝脾肺腎,十四脹肚入槽,方得周身之理!」胡瀠說完,掩去武術大師的風範,笑著抱拳道:「太孫殿下,得罪了!」
那黑小子竟然是當今皇帝的嫡長孫、當今太子的嫡長子朱瞻基,他滿不在乎地搖搖頭,接過小太監遞上的毛巾,一邊擦汗一邊道:「胡師傅老不在京城,我這套三皇炮捶想找人指點都找不到。」
「呵呵,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胡瀠笑道:「微臣已經把這套拳法的要訣傾囊相授了,殿下所缺的是切磋琢磨,自行體悟。」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先生這老師當得真清心。」朱瞻基笑起來道:「過年的束脩可只給一半了。」
「實在是不得已。」胡瀠苦笑道。
「哈哈,我跟先生開玩笑的。」朱瞻基放聲大笑,請他步入院中的涼亭下吃茶點。坐定後,朱瞻基露出些少年人的心性,抓耳撓腮道:「先生,幫我問王賢了麼?到底怎麼才能戰勝金翅大將軍?」他正是那在蘇州跟王賢學習《蟲經》的黑小子,回京後仗著新學的本事,果然勝多負少,誰知趙王府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弄出個金翅大將軍,把他殺得一敗塗地。
「這……」胡瀠歉意道:「殿下恕罪,微臣沒問。」
「……」朱瞻基面露失望之色道:「先生事多,忘了也是正常。」
「殿下所託,微臣豈敢忘記。」胡瀠嘆口氣道:「只是時機上實在不合適。」
「怎麼?」
「王賢出事了。」胡瀠說完,兩眼緊盯著朱瞻基,觀察太孫的表情。
「什麼事?」朱瞻基一驚。
看來太孫對那小子,還真有幾分關心,胡瀠暗道。便將王賢被錦衣衛浙江千戶所抓住,下了大獄的事情,告訴朱瞻基。
「啊!」朱瞻基的驚訝之色更濃了:「他真弄死了那何常……常在?」
「這個麼……」沒有比胡瀠更清楚的了,因為當初就是他把這事兒壓下的,遲疑片刻,又嘆口氣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應該是這樣的。」
「好大的膽子!」朱瞻基一拳捶在桌面上,激動地站起來來回走動道:「旁人聽說錦衣衛的威名,早就嚇破膽子,光想著如何保命了。他一個小小的書吏,竟然敢先下手為強,把何常斃掉!」說著竟咧嘴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人,這傢伙夠勁兒!」
「殿下……」胡瀠這個汗啊,小聲提醒道:「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殺人了!」
「殺得好!該殺!不得不殺!」朱瞻基大聲道:「那何常已經是死罪了,錦衣衛李代桃僵把他換出來,還讓他成了天子親軍,這樣的醜聞要是傳出去,朝廷顏面何存?所以我說殺得好!何常氣勢洶洶而來,擺明了是要讓他家破人亡的,難道不該殺!對方又是錦衣衛,凌駕法司之上,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吏能抗衡的,這時候除了先下手為強,讓他消失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所以是不得不殺!」
「……」見朱瞻基對王賢充滿激賞,胡瀠臉上都出汗了,這太孫果然跟太子一點都不一樣。要是太子知道這事兒,肯定要說,『何常縱使該死,也該由朝廷處置,王賢自己動手,也犯了殺人罪……』云云。
不過太孫發此驚人之語,聲音還這麼大,胡瀠不得不小聲提醒:「小心隔牆有耳。」
「哼……」朱瞻基冷哼一聲道:「要是連身邊人都收拾不好,我這皇太孫真該找塊豆腐撞死了!」說著目光一掃荷花池,冷冷道:「不瞞你說,年前我藉故打死了兩個,就再沒人敢亂嚼舌根了!」頓一下道:「我本也想幫父親收拾一下,但他就是不許。」
果然是永樂皇上的『好聖孫』,胡瀠暗暗感嘆一聲道:「還是小心一些的好,不要再給太子雪上加霜了。」
「唉,」朱瞻基鬱悶地坐下,他看似粗豪,實則心細如髮,對於父親和爺爺之間的事,是從來不予評價的。便把話題轉回王賢身上道:「把他救出來,送到京城!」
「實不相瞞,微臣來之前,已經到杭州撈過人了,」胡瀠嘆氣道:「只是人家後台硬得很,根本不給我這個五品欽差的面子。」
「難道他們真敢徹查此案?」朱瞻基方面闊口、鼻若懸膽,雙眉濃密如劍、雙目炯炯有神,雖然皮黑,但更顯得英武不凡。據說朱棣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年少時,喜歡得不得了。
「當然不敢,」胡瀠道:「不過錦衣衛抓人,何曾需要正當理由?」
「那就好辦了!」朱瞻基一拍大腿,沉聲道:「我來救他!」
「殿下三思啊。」胡瀠忙道:「別惹得皇上不快。」
「呵呵,還用你提醒?」朱瞻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我當然不會說,他是我玩蟋蟀的朋友。」
「還是慎重些好,就算皇上答應,惹惱了紀綱,您也見不著活的王賢。」胡瀠的提醒很有必要,雖然杭州離南京只有六百里,但路上得個急病、或者失足落水,甚至遭遇倭寇,都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