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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尋死路,自尋死路!」楊士奇在進宮的路上就已知曉王賢並未班師,他喜憂參半,心中卻暗道:『這下神仙也救不得他了!』也不知老首輔又有什麼謀劃。
「沒想到鎮國公竟不願退兵,還給朕上了一道陳情表,把朕反駁了一通。」朱高熾氣得夠嗆,命人將陳情表遞到楊士奇面前:「更可氣的是,他竟然託詞軍務繁忙,讓手下的文人捉刀代筆,難道他不會寫字嗎?」
這世上的上位者總是這樣,挖坑害別人的時候絲毫不覺,別人一旦不按照他的意思往坑裡跳,登時就火冒三丈,認為對方不忠不孝!是挨千刀萬剮的亂臣賊子!似乎只有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不得有怨言,才是值得表彰的好臣子。
楊士奇雙手接過陳情表,並未打開來看,而是沉聲道:「這陳情表不看也罷,不過是些虛詞妄言,皇上不必當真。」
「當不當真,朕和他意見相左之事,也已大白天下。」朱高熾嘆息一聲,咳嗽連連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要是料到這樣的後果,洪熙皇帝一定不會給王賢下這道旨意,就算是要下,也絕不會用明旨。
臣子公然抗命,如果皇帝無可奈何,那對皇權的威信將造成致命的損害。可洪熙皇帝拿什麼懲罰王賢?怎麼敢懲罰王賢?
皇帝不由神情鬱郁地瞥了楊士奇一眼,感覺似乎自己被這廝算計了。
楊士奇卻渾不在意,依然自顧自地憤慨道:「王賢竟敢抗旨,欺君罔上、目無朝廷,這分明是擁兵自重、意圖不軌,還請皇上繼續下嚴旨、發金牌,命他立即回京!」
「還有什麼用?」朱高熾提不起精神。「他既然決定不回來,給他一百塊金牌也沒用。」
「是召不回他。但絕不是沒有用處!」楊士奇卻冷笑道:「這樣會讓世人早日看清他的嘴臉,鎮國公不是岳飛,皇上自然也不是高宗!」
朱高熾本來頭腦昏昏沉沉,聽了楊士奇後半段話,一下子清醒過來,死死盯著楊士奇道:「首輔到底是什麼意思?!」
「皇上當早下決斷才是!」楊士奇迎著皇帝的目光,一字一頓道。
聽到『早下決斷』四個字,朱高熾竟打了個激靈,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見皇帝猶豫不決的樣子,楊士奇上前一步,厲聲喝道:「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有婦人之人啊!」
「朕覺得這樣還是不妥……」朱高熾卻依然滿臉憂慮道:「首輔的計策若是被人知道,你我君臣還有何面目見天下人?」
「皇上只管放心,此事謀劃周全,斷不會泄露半分!」楊士奇沉聲道:「若是將來真有什麼風聲,老臣一力承擔,皇上皆不知情!」
「哎,這話說得,朕怎會讓首輔一人承擔?」朱高熾話雖如此,神情卻放鬆下來,不過還是疑慮重重道:「只是此事成了便罷,若是不成豈不是圖窮匕見,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了?」
「此事天衣無縫,豈會不成!」楊士奇卻信心滿滿道:「王賢孤軍深入草原,失此良機,恐怕再難有如此好機會了。」
朱高熾眉頭微皺,心裡天人交戰,沉吟良久,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道:「那便依首輔之計行事吧!」
楊士奇聞言大喜,一邊朝著朱高熾跪下,一邊激動道:「皇上英明,大明江山經此一役,必將繁榮昌盛,千年永固!」
「若真是如此,首輔將是我朱家永遠的功臣……」朱高熾對楊士奇如是說道,他突然想起若干年前,自己也對王賢說過類似的話。當時萬萬想不到,幾年之後自己居然要對當年的社稷功臣下手了。
想到這,皇帝便感覺一切都那樣的骯髒可恥,可自己似乎根本沒有別的選擇……朱高熾的神情越來越暗淡,咳嗽聲卻越來越劇烈。
原本王賢軍中,許多人還對艱苦卓絕的追擊頗有微詞,但看到主帥寧肯抗旨也要把阿魯台消滅的堅定決心,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他們拋掉了一切雜念,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追上阿魯台,消滅韃靼人!
上下一心、眾志成城,明軍的戰鬥力再次大幅提升,把個阿魯台攆得狼奔豕突,花招用盡都無法甩掉明軍,反而又折損了兩三千人。此時雙方已經距離河套千里之遙,到了草原與大漠的邊緣,滿目的翠綠景象,漸漸被黃沙漫天所取代。
眼看著就要被明軍追上,阿魯台一咬牙,竟帶著剩下的一萬兩千多人,進入了瀚海戈壁!
此時的韃靼部眾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都在暗自揣測,暗道老太師不是逃跑專家嗎?怎麼把我們帶進大漠裡了。雖說這瀚海戈壁是生命禁區,明軍不敢妄追,但是己方部眾也陷在沙漠中,朝不保夕,豈不是等死嗎?
看到眾韃靼貴族疑惑不止的樣子,阿魯台放聲大笑道:「漢人有古語道『狡兔三窟』,今天老夫就讓你們見識見識,這窟從何來!」說話間,阿魯台便命大軍轉向,趨北方而去。
眾韃靼貴族,不明就裡,但看著老太師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只能硬著頭皮跟在老太師的身後。一路上艱苦跋涉,嘴裡吃了不知多少黃沙,誰知到天黑時斥候來報,前方發現一處綠洲!
此時,眾韃靼貴族才恍然大悟,原來老太師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早就留了一手,不是太師套路深,而是自己見識薄啊!這個時候,眾人看向騎在馬上的阿魯台,只覺得背影無限高大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