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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的體統,還用不著你來操心!」紀綱冷硬道。
「但這個案子現如今是欽案,」王賢再次扯虎皮拉大旗道:「現在大堂上卻如菜市場一般,讓下官如何向皇上交代!」
「皇上那裡我自會交代。」紀綱冷哼一聲道。
「這麼說,大都督是奉了皇命來的?」王賢目光炯炯地看著紀綱道。
「這個麼……」紀綱一頓道:「本官巡視下司,還需要請示皇上麼?」
「若是平時自然不需要,但現在北鎮撫司辦的是欽案,大都督此番前來,難免有以勢壓人,干預審理之嫌……」王賢緩緩道:「還是請示一下妥當。」
「你!」這話一下讓紀綱啞口無言,王賢的意思很明白,你來了是來了,但請閉嘴坐在一邊,不開口怎麼都好說,一開口你就是干預司法。這大帽子扣得紀綱都頂不住,只好悶聲對身後眾人道:「你們都滾蛋!本座自己在此旁!聽!」他故意把旁聽二字咬得極重,便是表示自己不會再多說話了。
「大都督果然深明大義。」王賢這才點點頭,示意手下停住。他也是見好就收,畢竟真把紀綱惹急了,把大堂打成一鍋粥,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老祖宗……」不過許應先幾個就傻眼了,立在那裡進退兩難。
「滾!」紀綱煩躁地揮揮袖子,把徒子徒孫攆出去,然後氣哼哼地回到座位一屁股坐下,卻忘了身下的杌子是個坑爹貨。結果用力稍猛,只聽咔嚓一聲、杌子轟然倒地。饒是紀都督身手敏捷,也還是摔了個趔趄,屁股重重親吻到地面。
大堂上下見狀一片譁然,尤其是外頭的老百姓,哪想過能見到紀閻王出醜的畫面?他們是既想笑又怕遭記恨,只能硬生生憋著,憋得滿臉通紅,還是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
「還不快扶起大都督。」王賢一臉吃驚地下令,又勸慰紀綱道:「大都督要是有什麼不痛快只管說,犯得著拿個杌子撒氣麼?」
紀綱的臉已經黑成鍋底了,整個人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他縱橫江湖近二十年,何曾受過這份羞辱?他知道這是王賢在報復自己呢,但大庭廣眾之下,他要是挑明了,反而更丟人。只能先咽下這口氣,咬牙切齒道:「鎮撫司的椅子都該換了!」
「那還得都督撥款才行。」王賢笑著擺擺手,手下又搬上一把椅子,紀綱這次學乖了,先用手試了試,看沒問題才慢慢坐上去,便在那生起了悶氣。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原先手下這幫傢伙還挺好使的,但自從碰上這個王賢,便醜態百出、各種愚蠢,簡直跟中了邪似的!連帶自己也跟著出醜!
殊不知這些傢伙之前之所以能橫行,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各種滿腹經綸的文官,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但現在他們遇到了王賢,這個從最壞最渾的衙門裡一步步走出來的猛人,他們那套在他面前完全吃不開,也只能吃癟再吃癟。
第0546章 掌控
攆走了一干牛鬼蛇神,紀都督也在一旁不作聲了,王賢便把炮口轉回堂上,目光凌厲地盯著莊敬道:「為何不跪?」
「因為在下跟大人一樣,也是舉人出身,」莊敬颯然一笑,仿佛方才的鬧劇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按照大明律,舉人是見官不跪的。」
「這麼說你諳熟《大明律》?」王賢冷笑道。
「諳熟不敢說,但起碼能默寫出來。」莊敬毫不謙虛道。
「那你應知道,凡教唆訟詞及為人作詞狀增減刑罪及誣告人者,該當何罪?」王賢幽幽問道。
「與犯人同罪。」莊敬暗暗警覺,但他已經被王賢壓到低處,只好先無奈作答再憤而反擊道:「但是《大明律》也規定,其見人愚而不能伸冤,教令得實,及為人書寫詞狀而罪無增減者,勿論!」
「不錯。」王賢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莊敬道:「如果你的辯護完全屬實,自然沒有責任。」頓一下,他目光變得冰冷道:「但如果最終證明張狗子有罪,你為他辯護就是明知故犯,當與他同罪。如果判他斬首,你便與他同赴刑場!」
「這……」莊敬想不到王賢的發問環環相扣,已經把自己步步緊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了。
莊夫子額頭浸出白毛汗,他已經隱隱感到後悔。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本以為王賢再厲害,對詞訟盤詰之道也是外行,自己可以輕鬆地擊敗他,為己方扳回一城。這下竟發現自己差之謬矣,這王賢不僅是此道中的高手,還出奇的老辣犀利!
早知道這樣,莊夫子肯定不會趟這趟渾水,以免被他作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喝下這杯苦酒了。他定定心神,知道王賢這話里是有陷阱的,自己的回答稍有餘地,就會被他抓住猛擊……比如自己說『我堅信他是無罪的。』王賢就會追問,這麼說,你認為他所說都是事實?自己肯定要說是。王賢便可說,如果不是你願意負責麼?如果自己是說,那後面張狗子的滿篇謊言,就會讓自個十分被動。
雖然他不相信王賢真會把自己投入監獄,但僅被此人的鐵嘴鋼牙擠對,就會陷入巨大的被動,所以莊敬不得不小心應付,「大人當然知道判決不一定符合真相,還有種案子叫冤案。本人要做的,就是防止冤案發生。」他不能任由王賢轟炸了,必須將戰火引回王賢身上,才能掌握主動。